新版《鹿鼎记》:一文不值还是蕴含真义
作者:中国电影评论学会常务副会长 张卫
张一山主演的新版《鹿鼎记》,陷入了观众讨论的狂潮,经历了过山车一般的大落大起,收视率、网播量持续登顶,引发了社交平台上的激烈争辩,那是因为这部剧包含了极其丰富的内容、较为复杂的思维角度和逆反惯性的故事铺陈和细节处理,以及张一山独特的喜剧表演方式。观众经历了开始的忍无可忍,中间的逐步理解,后来的些许喜欢,最终的迷恋追剧这一过程。尽管争论一直争到剧终,批评一直批到末尾,但赞同、喜欢、爆笑也是其中不断翻滚着的浪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是因为,观看改编作品时,观众欣赏心理中有一个先在结构,这个结构被心理学称之为“格式塔”,所谓格式塔,就如观众内心中有一个圆形,如果让一个有缺口的圆形(实际为弧形)在他面前一晃而过,他会说他看到的是圆形。观众在用自己内心的记忆结构去圈套眼前的图形。这一视觉心理现象,被心理学称之为格式塔。看过金庸的观众,内心保持着金庸格式塔,一旦眼前的金庸改编作品与他(或她)心中先在的金庸格式塔冲突时,观众会产生愤怒。
张一山主演的《鹿鼎记》,没有了金庸《鹿鼎记》的恢弘气势,没有了“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的豪迈与潇洒,没有大义凛然的英雄好汉,它还是《鹿鼎记》吗?观众欣赏心理中原有的金庸格式塔被解构了!
改编不同能自主
原作的结构能不能改?现代改编理论认为,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韦小宝,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种改法,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鹿鼎记》。改编者可以忠于原著,也可以把原作当做素材,重新按照自己的理解和需要创作故事。世界上许多经典名著在两个世纪以来被修改过数十次甚至上百次,每个时代的每次修改都打上了那个时代的烙印,都灌注着改编者的个性和独特的思考。
英雄接地有人气
与此同时金庸《鹿鼎记》的英雄气概被平凡化了,普通化了,世俗化了,草根化了,是草根就没有英雄那般高大完美,就没有大侠那样身怀绝技,就没有顶天立地的盖世神功,就没有圣人那般超凡脱俗;是草根就有许多世俗的缺点,这些缺点甚至令人讨厌,但这些缺点反而使得人物更加鲜活,更接地气。普通化也不否定英雄行为,只不过用世俗的方法去完成,韦小宝擒拿天下第一勇士鳌拜,靠的是一把石灰粉,刺杀鳌拜也是在乱斗中击中其要害,喜剧总是以娱乐的方式塑造好汉,让观众在优越的快乐中看到反派的失败。
自嘲戏谑解压力
喜剧的方式不仅有解构、反讽,它还有自嘲,通过自嘲消解压力和尴尬,这也是喜剧的重要功能,90后、00后是互联网语境中成长的一代,也是市场经济的激烈竞争中成长的一代,面对工作的压力,生活的挫折,他们常常在网络上用自嘲、戏谑的方式进行消解,都是新世代面对生活压力的解压方式——世界以痛吻我,我就笑怼回去。新版韦小宝的呈现方式折射着新世代青年语境,用荒诞消解沉重,用段子面对生活。
90后、00后普通观众把韦小宝一路跌跌撞撞、笑料频出的成长史看作是自己的成长象征:面临着高压生活,也不忘“看脚下一片黑暗,望头顶星光璀璨”。能乐观向上把生活看成喜剧,信赖喜剧背后有正剧之光。有网友的评价“这版的韦小宝像极了我,一步步被人推着走,但心底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这说明观众对新版《鹿鼎记》有了更深的认知,有了自我的投射,有了心理的和解,有了新生的认同。
憨豆喜剧也可以
观众争论的又一热点是张一山的夸张表演,表演的美学风格也和其它艺术形式一样,可以百花齐放,我们可以推崇现实主义的表演美学,但也可以欣赏具有喜剧风格的表演美学,我们可以接受卓别林式的喜剧表演,也可以接受憨豆式的喜剧表演,张一山的表演正是中国宫廷憨豆。一开始看憨豆的喜剧表演,我们觉得夸张,看多了,我们觉得这一种特殊味道的喜剧表演,观众先在结构中原来的审美格式塔被解构,被打破,新的习惯和定势又在建立,渐渐地我们被张一山的夸张喜剧笑得前俯后仰,我们开始喜欢这种独特风格的喜剧表演,文艺百花园容得下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当代青年重参与
从新版《鹿鼎记》舆论场的变化,我们可以窥见当代青年受众对于影视作品有更强烈的参与需求,影视作品在满足受众娱乐、放松神经以外,还要通过讨论对作品进行再创作,很多创新的作品刚一播出常常会陷入误读、批判之中,但随着观赏的延续和深入,它会被再认知,再认同。当代影视理论中的读者论认为:21世纪影像作品的接受是一个激发观众主体性的过程,主体对作品的否定之否定,将会是一种常见现象,观众对创作的参与和评判,将拓展作品的认识和欣赏价值,面对一部不同以往的新作,如果我们不急于下结论,让子弹飞一会儿,也许它的隐藏内涵和丰富意蕴就会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