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丨一群“合辙押韵”的人
老友清照老师走了,那群曾经“合辙押韵”的人再不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十多年前,一次机缘巧合,我们六个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人凑在一起。按年龄段来分,“50后”的姜老师和“90后”的小诺差了将近半个世纪。按照职业分,有画家、农民、保险公司后勤、退休工人、做生意的,还有无业人员。看着很好笑吧?我们却并不觉得,因为几个人有共同的爱好——书法。
最开始,我们是要跟着姜老师混的,跟他学习书法和国画。他的巨幅山水画惟妙惟肖,写实和写意巧妙结合在一起,让我们心服口服。姜老师还爱唱戏,唱京剧《三家店》,我毫不谦虚地说他没有我唱得好。于是在他荒腔走板地唱完后,我又声情并茂地唱一遍。姜老师不动声色,清照老师却小声告诉我:“不要故意把姜老师比下去。”
我以为得罪了姜老师,再看他时眼神便躲躲闪闪。没想到姜老师对我说:“要不要学习手工装裱?”于是,我跟着姜老师学会了字画装裱。清照和小诺去装裱工作室看我的学习成果,我正在装裱《道德经》。俩人啧啧称赞:“不赖不赖,这手艺能养家。”小诺说:“姜老师我也想学,我拜您为师吧!”自那以后,小诺开始喊我师姐,一直到现在偶尔打电话,她开口还是喊一声:“师姐——”
清照老师是所有人中最踏实的一个。他有点跛脚,做的饭色香味俱全。聚会时,小诺就赖在厨房,清照老师每端出一个菜,她都要捏一块先尝尝,也每次手背都会挨一下子。南山也作势要来捏一块,被清照老师推出去:“去去,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也来凑热闹。”
南山的行书写的很不错。他和红姐是高中同学,后来高考落榜,红姐开始做生意,他则在家务农。忙时拎起锄头种豆南山,闲时提起笔挥毫泼墨。红姐回老家时偶遇南山,便把他带到小城,辅助她做生意,也跟着姜老师学习。我们都是通过红姐认识的姜老师。
从开始对姜老师毕恭毕敬,到后来和他开玩笑,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原因是姜老师喝完酒后就开启胡侃模式,滔滔不绝,书画界的轶事,文化圈的八卦,我们听得津津有味,他说得神乎其神。眼神迷离时,他就大声喊服务员:“添酒——加菜——”其实,姜老师没喝酒还是很在乎他的江湖地位,会故作深沉地说他的画和字。看我们再没有之前那种五体投地式的尊重,只能无奈放弃挣扎,索性和我们放肆说笑。
除了红姐,我们几个都是“穷光蛋”,多数聚会都红姐买单。等红姐的生意遇到瓶颈,我们节约成本,聚会地点改到我家。几个人开始各自带着拿得出手的菜品,白酒啤酒红酒往桌子中间一放,不醉不归。姜老师从“老神在在”(闽南语,稳重、从容的意思)到带头划拳猜令不超过二十分钟,那时他已经醉眼迷离了。
小诺不喝酒,清照老师从头到尾负责照顾大家吃喝。剩下我们几个就放开了闹,到酩酊大醉。姜老师对着窗外吟诵:“对影成三人。”南山说:“我要加入中国书协。”红姐更豪迈:“把生意做大做强,然后养着你们几个穷鬼。”我说:“这辈子难得遇到几个合辙押韵的朋友。”
大家先被这句“合辙押韵”说笑了,感情铺天盖地而来。大家一起举杯感慨:“来,敬我们的‘合辙押韵’。”彼时,大家的眼神明亮而清澈。
后来,南山被一位富豪看中,带去做他的助理。清照老师房子拆迁,搬到很远的地方住。红姐生意南移,很少回来。小诺结婚生子,跟老公去了山东。姜老师也退休跟着女儿去了别的城市。我们走散了!
前几天,清照老师的朋友圈突然说:“父亲因突发疾病去世,特告知亲友。”这是清照老师的孩子发的。我心里一顿,以好友的身份转了礼金。
曾经,那群“合辙押韵”的人,再也聚不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