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救集資民間力？日本旅遊業「一疫存亡」的夏之陣
日本因为疫情封锁而重创的经济生活，现在又将进入一段遥遥无期的抗疫延长赛。奥运的开幕与疫情延烧，又更显出了盛事背后的苦情温差。在疫情扩大的一年半来，除了日本政府提出的补助措施外，也有不少小而美的业者，以极富创意的集资方式尝试自力救济。图为东京涩谷在奥运开幕之前，出现的巨型人头气球装置艺术。 图／法新社
新型冠状病毒COVID-19席卷全球，没有任何国家幸免。2020年1月16日，日本公布第一起于神奈川县发现的新冠病毒确诊案例后，疫情也在国内蔓延开来。同年4月7日，日本政府首先针对东京都、神奈川县、埼玉县、千叶县、大阪府、兵库县与福冈县发布第一次紧急事态宣言，5月16日再扩大范围至全国。
时至2021年东京奥运开幕，疫情不仅没有缓和，还在开幕之后不断突破感染人数纪录。本就因为疫情封锁而重创的经济生活，现在又将进入一段遥遥无期的抗疫延长赛。
最直接受到疫情与紧急宣言影响冲击的饮食、观光和娱乐相关产业，在疫情扩大的一年半来，除了日本政府提出相关的补助措施方案外，也有不少小而美的业者更以极富创意的集资方式尝试自力救济。本文分别以鸟取、新潟、以及东京不同业者为例，看看他们如何在疫情危机之下自求多福，度过难关？
时至2021年东京奥运开幕，疫情不仅没有缓和，还在开幕之后不断突破感染人数纪录。 图／美联社
▌Case 01：鸟取住宿设施tami与Y Pub&Hostel
这是第一个让我留意到与疫情相关、同时觉得十分有创意的集资活动。在集资启动的当时，鸟取县其实尚未出现新冠病毒感染者（注：此集资活动在2020年4月7日启动，鸟取县则在4月10日出现第一位新冠病毒感染者相关报导），但民宿tami与Y Pub&Hostel的经营公司UKABU.LLC基于两家住宿设施的客人多半来自外县，「开店营业」便意味着推动着人们外出、移动，是增加感染风险的，因此在3月底便决定自4月1日起暂停营业，以自主封城的形式希望提高世间的危机意识，同时守护周围住民的健康安全。
此集资活动的主要为募集自主休业期间仍足以维持员工生计的资金，期望顺利挺过疫情后，未来仍能继续让tami与Y成为在地人与外地人创造连结与发生的场所。
在2010年前，UKABU.LLC的两位代表三宅航太郎与蛇谷Rie分别以冈山与大阪为据点，以自由工作者的身份在日本各地移动，从事艺术、设计相关工作。在第一届濑户内国际艺术祭举办的2010 年，他们与友人企划举办了期间限定活动「Kajico」（注：Kajico与濑户内国际艺术祭官方无关，为民间自主发想之活动），体验到经手创建一个场所，借此扩大社会的有趣之处，这也成为触动他们改变工作与生活型态，尝试在某处落脚的契机。
民宿tami与Y Pub&Hostel的经营公司UKABU.LLC发起募资，主要为募集自主休业期间仍足以维持员工生计的资金，期望顺利挺过疫情后，未来仍能继续成为在地人与外地人创造连结的场所。 图／UKABU.LLC募资计划
tami位于松崎站步行可达之处，附近有温泉、唱片行、古董道具店、古着店、咖啡店、艺廊、酒吧等过去流传下来的商店与街景，市府员工、木工创作者、工匠、策展人都是常客。 图／民宿tami
2011年，他们接触到鸟取县中部的汤梨滨町的住民，决定在此落脚。位于JR山阴本线松崎站附近的汤梨滨町拥有东乡温泉，邻接广大的东乡池，曾是知名的温泉城镇，有农田、有商店、有过往从外地来此经商的人与当地人，徒步可达的范围内即自成一个在地经济圈。某些当地人视为理所当然的存在，或许更容易清楚地被外地人看见，在集资文章中的这段文字，稍稍让人能够理解他们选择汤梨滨町的理由：
2012年成立的UKABU.LLC，主要营业内容包含绘图、网页设计与企划、制作、品牌行销、CI与VI设计、艺术活动企划等，同年在汤梨滨町开设结合咖啡店兼民宿tami，随着经验的累积，2016年接着在鸟取车站前开设Y Pub&Hostel（以下简称Y）。
tami位于松崎站步行可达之处，附近有温泉、唱片行、古董道具店、古着店、咖啡店、艺廊、酒吧等过去流传下来的商店与街景，市府员工、木工创作者、工匠、策展人都是常客。在鸟取车站周围的Y则有更多来自外地的观光客、出差的上班族、在外县市就职有时返乡的当地人、学生，由于鸟取的音乐、料理人不在少数，Y也举办了几次相关活动。
位于JR山阴本线松崎站附近的汤梨滨町拥有东乡温泉，邻接广大的东乡池，曾是知名的温泉城镇。 图／维基共享
与一般住宿设施略有不同，tami与Y的营运，由UKABU.LLC的7名正社员和6名兼职员工（2020年4月时的情况）在从事设计工作、事务管理或是兼顾料理与食材的企划管理、活动策划等工作之余，同时轮流兼顾店面营运。
决定自主停业的同时，已能预见近400床次的住宿取消，原来在春假与黄金周等观光旺季预计能带来的200万收入也化为乌有。UKABU.LLC的7位正社员的平均月薪，扣除税金后为13至15万，日本的平均薪资虽有地域性差异，但与2021年4月日本厚生劳动省所公布的劳工平均薪资28万（税前金额。每月扣除的所得税、住民税等约为薪资的20%）相比，这个月薪仍显得偏低。即使因疫情停业能向政府申请停业津贴，但停业补偿津贴是在提出申请后的四个月左右才会汇入公司帐户，缓不济急，日本政府规定停业津贴不得低于薪水的六成，即使顺利申请到停业补偿津贴，13至15万的六成也难以让员工们如常度日。
透过集资活动募集员工薪资的这记直球，有多少人买单呢？
与一般住宿设施略有不同，tami与Y的营运，由UKABU.LLC的7名正社员和6名兼职员工，同时轮流兼顾店面营运。 图／Y Pub&Hostel
透过集资活动募集员工薪资的这记直球，有多少人买单呢？ 图／Y Pub&Hostel
或许是因为集资文案十分直接，反倒传递了诚恳， UKABU.LLC的集资最终大幅超过目标金额，赞助回馈方案也是亮点。除了能够预料到的住宿券、餐饮券外，也有在新冠病毒感染疫情持续扩大的停业期间便能立刻使用的项目。例如赞助10,000日圆的「与员工交流」回馈方案中，能在让有最小气称号的员工连续三个月检视家庭收支簿、出租员工半天的时间、举行歌姬员工的线上半小时点播演唱会、让最容易迟到的员工提供五次morning call、请具有烘焙技能的员工提供私房烘焙咖啡豆等其中任选一项。
赞助30,000日圆的「房间命名权」回馈方案则可任选tami或Y的房间，在不违反善良风俗的情况下拥有该房间的一年的命名权。更有趣的还有与两位公司创办人的两小时线上饮酒会，赞助者能选则要认真版的事业、人生商谈，或是冗长版的闲聊瞎扯。
在集资成功的一年后，疫情仍影响着日本的旅游业，想起这个有趣的集资方案，我至官网确认营业情形。因疫情而暂停开放海外的农业技能实习生入境日本，这一年让不少知名蔬果产地的农家因缺乏人手而影响耕作与收成量，汤梨滨町为鸟取特产21世纪梨的产地之一。疫情下，tami除了开放个室预约，也提供免费换宿的方式招募可在汤梨滨町进行农业体验或在镇民工作的志工。外来者与当地的交流，仍持续在这里发生。
疫情下，tami除了开放个室预约，也提供免费换宿的方式招募可在汤梨滨町进行农业体验或在镇民工作的志工。 图／Y Pub&Hostel
▌Case 02：新潟糸鱼川木浦地区的长者温泉悠游馆
新潟县的最西边糸鱼川市邻接长野县与富山县，长者温泉悠游馆位于糸鱼川市、由3个靠海的村落与2个靠山的村落所组成的木浦地区。从日本海边开车不到10分钟车程，临山近海的位置与四季分明的气候，一年到头都有丰足的农渔食材与丰富的休闲活动，夏天到溪边玩水、钓鱼，到糸鱼川海水浴场或能生海岸玩，冬天则有近在咫尺的滑雪场，是糸鱼川出身的朋友和我分享的日常生活。
长者温泉悠游馆在平成7年（1995年）竣工，沿着山谷间蜿蜒而上，茅草屋顶的特征特别引人注意。一楼的温泉设施除提供温泉旅馆住宿旅客使用，有更多当地居民在午后或黄昏时分提着洗澡专用篮子前来；一旁的长者温泉家庭馆建筑则有百年历史，提供饮食用餐的功能。
过去皆由村落居民担任料理烹调、接待或馆长职务的长者温泉，随着住民的高龄化，平成30年（2018年）起由年轻的移住夫妻屋村夫妇担任经营管理工作。从东京移住到糸鱼川的屋村家，除了打理长者温泉外，也在沿着山谷继续往上爬的农地上种植着四季野菜，黄昏时可远眺日本海的农田，据说近期似乎也成为从城市来的家族旅客的散步地点。
长者温泉悠游馆位于糸鱼川市、由3个靠海的村落与2个靠山的村落所组成的木浦地区。 图／作者Ting摄影提供
自长者温泉悠游馆开车不到10分钟，便可抵达日本海边。 图／作者Ting摄影提供
原来观光季节会有不少的外地旅客造访的长者温泉，在新冠病毒疫情下苦撑一年后，于2021年初发起了集资活动，回馈内容相当单纯，赞助5,000日圆者可选择自家农地生产的四季或山菜野菜箱，赞助30,000日圆则在一年内享有12次住宿的机会。
以集资方式取得疫情下人们减少旅游而一时短缺的营运资金，是这一年来多数餐饮、旅馆业的集资目的，连新潟南鱼沼著名的旅宿里山十帖也透过集资活动募集营运资金。
在2021年的黄金周假期尾声初次造访长者温泉悠游馆，看着从城市自驾前来散心的旅客白天到雪未融尽的滑雪场滑雪，晚上回到旅馆大啖螃蟹，假期结束后，白天的温泉池成为我一人的包场温泉，黄昏时当地的老爷爷老奶奶提着洗澡篮，戴着口罩，静静的、熟练的脱下拖鞋，钻进浴帘，人们刻意避免交谈的安静中，心里多了一股也想要守护这如此或许没没无闻却如此融入当地人生活的设施的心情。
位于能生渔港旁的休息站「Marine Dream能生」贩售着当季海产，原以为5月上旬已吃不到日本海的螃蟹，来了才知道在糸鱼川几乎一年到头都能吃到红楚蟹。春初造访，正是山菜采收的季节，几乎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晒着山菜、餐桌上也能见到山菜佳肴。 图／作者Ting摄影提供
糸鱼川过去被称为「翡翠王国」，在糸鱼川大地沟博物馆里，可观察到当地地质、多种矿物与化石和翡翠。 图／作者Ting摄影提供
▌Case 03：给世田谷区剧场人的应援
疫情冲击的不仅有住宿、饮食业，对娱乐文化产业相关工作人员同样影响甚钜。在政府号召自肃的情况下，即将开演或上映、但却只能依照举办方的指示中止或取消的演唱会、剧场演出、活动等，包含演出者与相关工作人员、live house经营者、剧团⋯⋯的生计都受到影响。不少演出者未能取得违约金等相关补偿，也由于演员多为个人事业主，无法成为政府对其给予停业补偿的对象。
2020年3月，知名演员、同时也是日本演员工会理事长西田敏行，致信当时的首相安倍晋三等政府官员，要求政府提供支援以保障演员们的生活，希望政府对于支撑文化、演艺界的演员们给予关怀和照顾。
日本政府能提出观光立国的口号，除了绝对丰富的旅游资源选择之外，文化娱乐产业的蓬勃兴盛也是不少各国旅人对于日本这个国家逐渐感兴趣的契机。从偶像歌手、摇滚乐团到动漫、日剧、电影、剧场、小说⋯⋯，演艺文化圈的影响力不容小觑。然而西田敏行的请求并没有获得太多回应。
2020年3月，知名演员、同时也是日本演员协会的西田敏行（图左），致信当时的首相安倍晋三等政府官员，要求政府提供支援以保障演员们的生活，希望政府对于支撑文化、演艺界的演员们给予关怀和照顾。但西田敏行的请求并没有获得太多回应。 图／《鬼压床了没》电影剧照
由东京世田谷区产业振兴公社统筹的「加油吧！世田谷区的剧场人」集资活动，整合募集到的资金，回馈给剧团进行演出。 图／公益财団法人 世田谷区产业振兴公社
一年多来，集资平台上陆续出现剧团、live house、电影院、音乐演出等文化艺术产业相关的集资活动，民间自救的体系与创意，比起顽固的疫情更展现出生命力。
由东京世田谷区产业振兴公社统筹的「加油吧！世田谷区的剧场人」集资活动，整合募集到的资金，运用在赞同此集资计划、在2020年11月3日起至2021年1月底进行公演的世田谷区剧团与剧团成员，金额则依照各剧场座位数的比例分配与公演次数计算。
世田谷区拥有不同规模与特色的剧场，聚集了剧场人与剧场爱好者，有「演剧之地」的称号，从1990年起举办的下北泽演剧祭在每年二月都会吸引剧场爱好者前来。在反复发布又解除紧急事态宣言，摸索着剧场表演者间与观众间的社交距离间，剧团工作相关成员的生活只有不安定可形容。
除了等待、仰赖政府资源，疫情下带给各行各业的窘迫，这一年多来，有些店家断然决定停损，而持续正面奋战、寻求资源与可能性的，何妨不是展现着创意与坚韧。有特别喜欢、想念的日本演出者、旅馆或餐厅吗？读完文章，何不输入店名与グランドファンディング，看看他们是否有透过集资活动试图突破疫情带来的困难，也许能在海洋的彼端提供些许支持与协助。
除了等待、仰赖政府资源，疫情下带给各行各业的窘迫，这一年多来，有些店家断然决定停损，而持续正面奋战、寻求资源与可能性的，何妨不是展现着创意与坚韧。 图／法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