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战亦晚迷迷糊糊地醒来时, 赫然发觉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大到空旷的宫殿,一声声山泉流淌的回响, 放眼四望只见底下有些身影在移动, 战亦晚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悬于半空中的一个石室中。
“亦晚, 这一路睡得可香啊?”正兀自四处打量的战亦晚被宫殿上方一甜腻腻的声音给打断了思路。
浑身软绵绵的战亦晚手拽着石栏杆艰难地半坐起身, 仍旧打量着身下的情形并没有回话。
斜倚在软榻上的清容“咯咯”地笑了起来, 直笑得那些移动的身影停下齐刷刷地跪在了两侧,清容侧过头斜睨着半腰上的战亦晚,柔声道, “丫头,不认得你母亲了吗?”
听到“母亲”二字的战亦晚狠咬着牙侧过身, 追随着清容那虚无飘渺的眼神望向另一侧石壁上悬空的石室, 入目只见一披头散发的女子跪坐在乱糟糟的杂草之上, 衣衫破烂,双脚之上的黑漆漆的铁链沾染着一些早已干涸的血迹, 直教人看的心中酸涩。
胸中似堵有万千大石的战亦晚沙哑着嗓子颤声嗫嚅着,“娘,娘亲?”
一直垂头的褴褛女子仿若听见了这细微的呼唤,当即抬起头四处张望着,当她将目光定格在战亦晚身上时, 那浑浊黯淡的眼眸中霎时溢出欣喜灿然的色彩。
虽然十八年来从未见过面, 但战亦晚能明确感觉到那眼神中的柔和亲切, 这是与生俱来的不可拗断的血脉, 纵使那面孔再污浊, 战亦晚也能辨别出那就是父亲珍藏的画像中的女子。
“娘亲,我是亦晚, 我来救你了!”苦苦地相望之后,战亦晚忍不住抽噎起来,眼角那滚烫的泪水直直流过脸颊上已干涸发黑的血痕。
另一侧石室中的女子翕合着嘴唇动了动了身子,空旷中只听得见铁链相撞的沉重声音。
“清音,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认识了?”清容依旧懒洋洋地侧躺着,声音妩媚又冷漠,倏尔一个弹指将一枚葵花籽弹在了清音颤抖的身上。
清音的一声闷哼直激的战亦晚高声喝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想要干什么?”
清容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吟吟地扶了扶头上的发髻,闭眼小憩起来。
“亦晚,你何苦来这儿?”沙哑干涩的声音从清音的口中传出,眼神中却是焦急无奈与欣喜相夹杂。
愣愣的战亦晚这才意识到母亲被封了穴道,刚才只不过是解穴而已,她还以为清容那一弹指要了母亲的命,“娘亲,亦晚终于见到你了!亦晚想你想的好苦啊!”
任泪水肆意流淌的战亦晚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好似三岁的小孩受了莫大的委屈乞求父母的安慰般,清音的喉头颤动着,良哽咽道,“娘能够见到你,也安心了!”
“娘,你再忍耐会儿,亦晚会把你救出去的!”想着十三娘与小香雪她们,战亦晚蓦地感到希望无限,便挥袖抹着泪水对清音坚定地说道。
清音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被囚禁了十八年,又怎么会被那么容易地被放走,“亦晚,你父亲,他还好吗?”
战亦晚心头咯噔一下,抹泪水的动作也停滞在了空中,转而温声笑道,“爹爹他很好,我们就等娘亲回去团聚了!”
“很好就好,很好就好……”清音垂眸喃喃道,眉头也舒展开来,好似人世间最牵挂的事情也了结了般。
“清音姐姐,本宫好像忘记跟你说了,你那少侠夫君一年前就入土为安了!”在清音喃喃之际,清容转过身把玩着腕上的玉镯缓缓道。
“闭嘴!”战亦晚不待清容说完用尽全身气力呵斥着,牙齿早已咬的咯咯作响,待看着清容冷笑着转过身后,战亦晚缓下心气对着清音柔声道,“娘亲,你听我说,爹爹他……”
“其实,早去了也好,免得多受累!”清音叹着气幽幽地说道,全然忽略了周遭的所有,可战亦晚看的清清楚楚,清音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已在石柱上堪堪划出了几道血印,血珠和着那碎石片无声无息地滑落。
“娘亲,不要,”泪水再次濡湿眼眶的战亦晚蓦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扯着嗓子断断续续地哽咽道,“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你要好好的……”
清音抬头凝眸望向战亦晚,嘴角的笑容模糊难辨,嘴唇翕动中渐渐地倒向身后那黑漆漆的铁链。
“娘亲!”战亦晚以身体撞击着石室放声嘶吼着,泣血般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令人毛骨悚然。
清容皱着眉不耐烦道,“哭嚎什么?她又没死,只是晕过去了!你只要明天乖乖地上祭台,三天后,你娘亲就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你面前。”
眼睛红肿的战亦晚恶狠狠地瞪着软榻之上的清容,一字一顿道,“先放了我母亲,不然你休想我能活到明天!”
“哎呦!丫头都会讨价还价了!”清容欢笑着拍了拍手,好似求之不得般,转而眉眼蕴含着杀气瞬移到了清音所在的石笼之上,一脚踩碎石栏杆停落在清音身侧。
“你想干什么?”战亦晚心下只想着能救出母亲,不想惹怒这个喜怒无常的女魔头。
“本宫答应过人,血祭之后会放了你们母女俩,”清容一手提着四根粗黑的铁链提溜着清音径直沿着石壁飞向了软榻之后雕花拱门处,顿了顿后扭着纤腰回首对战亦晚妖娆一笑,“所以,你就好好休息着,等待明天上祭台吧!”
战亦晚慌忙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般,却只留空空的手掌在半空中抬着,再以转眸时大殿里哪还有人的影子,就连石室下方的那些影影绰绰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返回侧殿的清容随手将晕厥的清音仍在了两司使身侧,“带下去好生看着!”
“你说过不伤害她们一丝一毫!”蓦地里一带着愤怒的男子声音从琉璃盏后传来,清容蹙了蹙眉,继而转过身轻移莲步言笑晏晏道,“本宫以为这是谁呢!原来是三皇子殿下大驾光临啊!”
一束玉冠着赭红色袍子的男子冷着脸缓缓踱向娇俏不可言的清容,“既然已经立下誓约,清容宫主还是遵守的好!”
“她二人还活得好好的,三皇子大可放轻松些!”清容抬起柔软的臂腕拍了拍男子,挑眉柔声道,“您的未婚妻就在大殿里,您不去看看么?想来,她还是您的城主大人呢!连护卫!”
连归握紧拳头耸肩避过了清容柔弱无骨的依附,冷声道,“只望清容宫主记得誓约即可!血祭之后,百雀族的信物归你,族人会奉你为永久的宫主,她二人务必要完好无损地归还于我!否则……”
“怎么会有否则呢?”清容一个闪身攀附在连归的胸前打断了他的话语,“各取所需的事情,本宫断不会违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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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不守舍的符礼也顾不得盘问向玉竹与三羽是如何到的云城,只派人粗粗地安排了两人之后便带着大风要赶往百雀宫。
大风顿时忘却了疲惫忐忑道,“公子,只我二人要进那百雀宫,怕是凶险万分,若是再碰到了那清容宫主……”
“发下令去,命各侧阁主率人赶往百雀宫,你我二人先去,”心急如焚的符礼也顾不得召集暗卫便打断了大风的话语往云城外赶去。
“阿礼,你又要离开吗?”巴巴地跟在两人身后的向玉竹嗫嚅着问道。
“向姑娘,你且回家去吧,不要再四处跑了,”符礼转身言辞切切地劝着向玉竹,“你我二人并无婚约一说,而我也并非你的良人,以向姑娘的身世还会找到更好的人!”
“其实……”眼角泛着泪珠的向玉竹低头偷偷抹掉,欲言又止地哽咽着,其实我父亲还在别人手里,你只有跟我成婚才能救我父女二人,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下去的向玉竹抬眸坚定道,“带我走吧!不管你去哪儿!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小姐,咱还是回府吧,可不要再做无谓的纠缠了!”眼看着向玉竹脸上的纠结之色,三羽环上向玉竹的胳膊甚是诚恳地劝着。
眼见如此,符礼又交代了番便带着大风转身离去,可无人注意到三羽凌厉似碎刀的眼眸,向玉竹却是瞥见了那眼中的怒意而惊惧万分。
“没用的东西!想跟去把事情都抖出来是吧?”返回房中的向玉竹冷不丁被三羽扇了一巴掌后,便堪堪地瘫软在地,鲜红的血液不停地从嘴角汩汩流出。
“是不是连父亲也不想要了?”三羽一脚踹在向玉竹的臂膀,耳听着向玉竹闷哼着,她便冷笑着缓缓退下身上厚重的皮囊,肥胖的肢体退下之后便见一纤瘦且满脸怒容的白衣女子盈盈立在了眼前。
向玉竹从未见过威胁自己的人的真面目,一看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便捂着脸颊忍痛颤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谁?哼!”许是穿戴皮囊的时间过长,饶是白衣女子再怎么声色厉荏,那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仍显得其羸弱不堪,“你也配问?凭什么你能过着大小姐的生活,而我却要为了一口饭去过打打杀杀的日子?”
向玉竹忽而心口一窒,对面前的这个女子有一种甚是熟悉的感觉,可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与自己有何关联。
白衣女子忽而俯下身,高昂着下巴狠捏着向玉竹的脖颈,斜翘着嘴角冷笑道,“你一个大小姐怎会记得我这种被遗弃的人?你既然那么想最随着你的情郎而去,那我就成全你!这一次是拿符礼的命来换你父亲的命!”
本双目灼灼望着白衣女子的向玉竹忽而垂眸暗下眼神,没得到回应的白衣女子甚是疯狂地一把扯起向玉竹的长发,咬牙道,“你敢帮着你的情郎,你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父亲了!”
“我答应你!”发丝凌乱的向玉竹没了刚才的惊慌失措,语气平淡到让人心底不禁惊起阵阵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