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时醒时迷糊的战亦晚总感觉自己一会儿在水中泡一会儿在火上烤, 冷热交替的苦涩滋味直搅得她腹中汹涌翻腾,待得她意识逐渐清醒时,才慢慢看清了周遭的情形。
放眼四望尽皆是参天的大树以及起伏连绵的山脉, 一种江山尽在掌中的感觉油然而生, 再垂眸看时, 只见自己正处在一高高的祭台之上, 身下躺卧的是一以玉石雕琢的凤凰, 周围绕着六只十二羽的金翅鸟,奢华之中尽显古老的气息。
迷茫中打量完的战亦晚猛然意识到自己现下正是那被任人宰割的血祭圣女,手扶着冰凉的玉石挣扎着站起身的战亦晚瞥眼望向高台之下跪坐的数不清的人影, 一霎时才有一种慌乱无助的感觉。
“恭迎圣女归来!恭迎圣女归来!……”着火红长袍的战亦晚耳听着阵阵的呼喊声从台下传来,耳中的轰鸣声再次将她从虚无扯回了现实。
蓦地感觉有一双眼眸从背后火辣辣地射来, 战亦晚摇晃着转过身试图去寻找那眼神的所在, 可放眼四望尽是黑压压的人群, 哪会有一双穿射千里的眼眸?战亦晚自嘲地撇了撇嘴角,心下暗自期望着十三娘她们能够尽快赶来。
微一思虑的战亦晚听得呼声渐止时, 只见一银发老者手捧两只青花镂雕瓷罐正缓步迈上台阶,他身后的六位老人俱皆头插百雀羽竛身着墨色粼光长袍,且双手举过头顶抬奉着同样的瓷罐,阳光下的罐口散发着血红的光泽。
虽说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战亦晚还是忍不住心惊了番, 若是体质差些, 想必三天三夜之后就会葬身这祭台了!
七位老者越走越近, 战亦晚也渐觉脚底传来阵阵凉意, 待她低头看时, 才赫然发觉自己正赤脚站在玉石之上,纹理之上的苍白愈发无力。
瞅着那寒光闪闪的刀尖, 战亦晚忍不住瑟瑟发抖,领头老者一甩袍袖跪于凤凰石前,“百雀族长恭迎圣女归来,愿百雀神佑我族长世安宁!”
战亦晚蠕动着嘴唇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底下传来阵阵“愿佑我族长世安宁”的呼声。
远望那些匍匐在地磕长头的人,战亦晚只觉自己被牵引着慢慢躺倒在了冰凉的玉石之上,紧接着脚踝手腕处传来血肉割裂的声音,然后汩汩的血液流出就好似蛰伏十八年之久的怨气尽数倾泻般。
还处在麻木中的战亦晚茫然地扭转头望向人群中那双明亮的眼眸,疼惜加怜爱的眼神好似在哪里见过,连归!
回转神的战亦晚欲张嘴脱口而出那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可气息的微弱只允许她在喉头间重复着这二字。
时间缓缓流逝着,头顶上的阳光也越来越毒辣,眼前发黑的战亦晚也愈发的体力不支,虽然每个瓷罐只取了足够覆盖底部的血液,但战亦晚还是在包扎血口时晕了过去。
*********
快马加鞭赶到百雀宫的符礼与大风小心翼翼四处打探着,待得他们进入林中祭坛时,战亦晚早已被司使抬到了隐秘之地。
符礼并不知晓血祭之事,当族民们虔诚地诉说这件事时,符礼早已风驰电掣般地奔回了百雀宫。
这次不再是暗里搜寻,而是光明正大地着人通传踱进了百雀宫的大殿。
侧卧于软榻之上的清容轻捂着嘴角娇滴滴地招呼道,“是什么风把十二阁的阁主给吹来了?小女子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我来求亲!”符礼直接毫不客气地冷着声音道,“父辈时,百雀宫欠我们一个圣女,这一次,想来该是归还的时候了吧?”
清容一个慵懒地起身轻移到符礼近前,满目同情地悠然道,“阁主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圣女自生下起就与百雀族的皇子联姻了,对于阁主赤诚的心,本宫也无能为力啊!”
符礼眯眼打量着眼前风姿绰约的女子,瞳孔骤然收缩,现在让他把这百雀宫给灭了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哎呦!不对呀!本宫可是听闻十二阁阁主不近女色的!”意欲转身的清容一个扭腰闪进了符礼的怀里,探手摸上他的脸颊,啧啧道,“这么俊的人儿,伺候本宫如何?”
“无耻!”大风黑着脸甩着大刀就横空劈了下来,可清容依旧甜腻温存地笑着,只一挥袖弹指间,愤怒张狂的大风就软软地瘫了下去。
“你也住下来玩玩吧!”清容说着又轻柔地拍了拍符礼的脸颊,眉眼间的笑意更加浓了,向来所向披靡地十二阁阁主就这么软软地倒了下去。
清容扫了眼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的两人,斜翘着嘴角冷哼了声,“还以为是很厉害的货色!”
“扔到石笼子里去!”刚才还言语柔和的清容霎时就冷了脸转身向软榻踱去。
“公子,你……”被扔进石室里的大风不可思议地望着同样被扔进石室里的符礼,在他心里,阁主绝不可能是那种拜服于这种小把戏下的人。
符礼微笑着对大风摇了摇头,示意他莫再言语,要静观其变。
就在符礼皱眉打量着另一处石笼里披头散发的女人时,却见一瘦弱的白影摇摇晃晃地从山石嶙峋处踏着竹板闪进了殿里。
原来从昏迷中迷糊醒来的战亦晚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母亲,所以打眼瞅着司使们离去时她就独自一人寻来了前殿,无奈路上停停歇歇好几次,可幸的是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并没有抓起冒犯之意,她想着或许是由于圣女的缘故。
看清瘦弱身影的面容之后,符礼的眼眸中顿时闪出欣喜的光芒,可那抹单薄并未注意到这一深情的凝视,盈盈泪光中看到的只是那石笼中的女人。
战亦晚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手扶石柱站稳了身体,又望了几眼铁链下的女子后,缓缓回转头对着闭目养神的清容冷声道,“一天已过,你要想我后两天能够上祭台,就把我母亲放了!”
“丫头,你敢赌吗?”清容以指撑头依旧紧闭着双眼,面上的笑容云淡风轻,可语气中却蕴含着无限的杀意。
“你不上祭台,”清容蓦地睁开双眼,墨黑色的眼瞳仿若巨大的黑暗般吞噬着惊恐的战亦晚,“赌本宫会不会杀了你母亲?”
“不会!”战亦晚狠掐着手指斩钉截铁地回道,“我已经知道血祭三天之后,圣女就会继任宫主之位!那时,你已什么也不是!”
清容猛地起身翻转手腕掐上战亦晚的咽喉,冷笑道,“是司使告诉你的吧?你觉得本宫会让你登上宫主之位么?”
“民心所向,众望所归,由不得你!”脸色惨白的战亦晚憋着气息艰难道。
“本宫说过,乖乖血祭完就放了你俩!”清容恬淡的面容越来越狰狞,“可现在是你不知好歹!就别怪……”
“放了她!你还是宫主!”忽然铁链下的清音疯狂地撞击着石栏杆,沙哑干涩的声音让人听了心中有如生了刺般难受。
“放了?哼!”清容冷声笑着,另一只手扯起了战亦晚垂落的长发,疼痛袭来的战亦晚嘶的一声痛呼出声,清容紧咬银牙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清音,你终于开口求我了?”
战亦晚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凝聚心神缓声道,“我娘亲不会求你,你杀了我吧!想你这宫主也做不长久了!”
震怒的清容运气于右手之上,只见那尖细的指甲插进了战亦晚的脖颈处,鲜红的雪珠与那雪白的肌肤极不相称,清容贴在战亦晚耳边一字一顿道,“死,对于你们来说太奢侈了!”
眼看着战亦晚微闭着眼就要晕厥过去,清音慌乱地以铁链撞击着石室。喉间不停地发出呜咽之声。
正在发狠的清容蓦地感到一阵强烈的掌风从背后袭来,来不及多想的她当即翻转身紧扣着战亦晚护在身前,那凌厉的掌风也在半路之间收了回去,可还是因为太过强劲扫在了战亦晚身上,昏迷中的她只觉一股咸腥涌上喉头,“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后,战亦晚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手擒战亦晚快速后移的清容这才注意到符礼已震断石笼飘落在地,“原来十二阁阁主并没有中软香散啊!装的可真像啊!”
符礼也不答话,甩起衣袖再次攻了上去,眼神冷漠的他这次留下了五分力,且后着也存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般拼尽全力而伤了战亦晚。
已把握住符礼弱点的清容也不着急还手而是抱着战亦晚来回周旋着,此时偷偷溜进百雀宫的三羽正钳制着向玉竹缩在角落里观看着这场恶斗。
“阁主,既然你这么想要圣女,”清容边说边不经意间借力将战亦晚推了出去,“那本宫就成全你!”
眼看着战亦晚就要跌入底下尖耸的山石间,符礼急忙侧身以臂膀将战亦晚护在怀里,可这一动作的瞬间就是背后空门大开,符礼自是知晓这么做的后果,但是他下意识里就这么做了,他不想让自己后悔。
大风愣愣地看着清容一掌发力将符礼拍飞在石壁之上,而后是落地的一声闷哼,失去意识的战亦晚仍旧缩在他的怀里丝毫不受这外界重创的影响。
清容不屑地瞥了眼紧抱在一起的两人,刚想恢复下气力去将战亦晚拉出来,却见一个身影闪过执剑径直插在了符礼的背部,血花四溅的同时大风竟承受不住接连的打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