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母國家新加坡:嚼口香糖,真的會被鞭刑?

都市传说:新加坡到底能不能吃口香糖? 图/Shutterstock

在新加坡的几百个日子里头,有个名为「算命先生说我会在新加坡发光发热」的脸书粉丝专页总能让我捧腹大笑,经营专页的是个在新加坡脸书公司上班的台湾女生。有一次,她拍了一张她从台湾带了大批口香糖进狮城的照片,让网友们感到相当震惊——

新加坡不是不能吃口香糖吗?

根据李光耀的回忆录,当他还是总理时他发现口香糖造成非常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有人会用嚼过的口香糖去黏住信箱口、钥匙孔,甚至是电梯按钮,那时候是1980年代,新加坡正大量兴建高层组屋,口香糖这种东西的特性,让原本象征新加坡走向现代化与完美国家的工程,变得肮脏不堪。甚至在地下铁系统启用时,也曾发生过零星几次有人将口香糖黏在车厢门的感应处,造成地铁公司需要支付高昂的修复成本。

1992年1月,时任总理吴作栋遂而公布禁令——全国禁止贩售口香糖,也不得进出口口香糖。如果违法贩售口香糖,根据《食品贩售法》(SALE OF FOOD ACT)第283章第56-1节,得处以两千元新币以下的罚款,相当于四万八千元台币;而若违法进出口,则可能被判二或三年以下的牢狱,或是罚款十万(两百四十万台币)或二十万(四百八十万台币)以下的罚款,视详细情况违反哪条细项而定。

1999年美国与新加坡展开贸易谈判,直至2003年的最后阶段,两项仍待解决的议题就是伊拉克战争与口香糖禁令。最终,新加坡允许开放医疗用途的口香糖进口,在符合医药法规的规范下,由牙医师或药师提供给病人。

换言之,新加坡从来没有禁止过在其境内嚼食口香糖。而通常小量携进新加坡的个人用途口香糖,也不会被海关禁止携带。

根据李光耀的回忆录,当他还是总理时他发现口香糖造成非常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口香糖这种东西的特性,也让原本象征新加坡走向现代化与完美国家的工程,变得肮脏不堪。 图/Shutterstock

新加坡允许开放医疗用途的口香糖进口,在符合医药法规的规范下,由牙医师或药师提供给病人。 图/美联社

李光耀在2000年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采访时,曾不讳言地告诉记者,新加坡就是一个保姆国度(nanny state),政府管制一切生活周遭的大小事,从几岁结婚到买卖口香糖都要管,

但是结果是比起三十年以前我们活得更好、活在一个更宜居的地方。

禁烟、禁可燃物、禁饮食、禁榴梿。

走在新加坡的观光市集里头,一些纪念品就直接以"Singapore is a fine city"为主题,挪用了"fine"的双关,既表示良好、也表示开罚。新加坡的好,是建立在政府全面性的规范之下。

如果仔细查看新加坡路边架设的禁止标志,有时还真会吓一跳。譬如地铁站内不准抽烟、不准饮食、不准携带榴梿、不准溜滑板、不准溜冰、不准玩滑板车……琳瑯满目的「不准」,不禁令人好奇到底执法状况如何,抑或是说说而已?

若你离开新加坡湾区,走到中部老城区或是更西部的地区,便会发现一样有老人家随地吐痰、有人乱丢烟蒂,或是路上随处可见垃圾。其实新加坡的执法并非那么严格,而大多是仰赖「检举」,新加坡人说:「法律写那么多只是要告诉大家做什么事都要尊重彼此、想到别人。」

根据教育学者左林(Levan Lim)的观察注1,新加坡人习惯「被动」,在新加坡的社会中,人们需习惯遵循明确的规则跟界线。因此,由政府来订定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变得相当重要。当然,这也许是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换言之,这是一个建立在互相尊重之上的社会,如果没有人特意去检举你,也不会有台湾民间流传的——「一嚼口香糖就被抓去鞭刑」。更何况本来就可以嚼口香糖。

李光耀从不讳言新加坡就是一个保姆国度(nanny state),政府管制一切生活周遭的大小事,从几岁结婚到买卖口香糖都要管,「结果是比起三十年以前,我们活得更好。」 图/路透社

这是一个建立在互相尊重之上的社会,如果没有人特意去检举你,也不会有台湾民间流传的——「一嚼口香糖就被抓去鞭刑」。 图/路透社

「保姆国家」又被学者称作「父辈领导」(father leadership)注2。类比上来说,政府宛如父亲,驾驶着这一辆名为新加坡的车,父亲在过去总是把方向盘操控得很好,乘客们也很乐于信任父亲的驾驶技术与方向感。不过,当父亲希望家庭成员们一起选择行车路线时,问题就来了。

新加坡社会像是一个在工作上班的成人,但是仍然和家长住在一起。仍然有人煮饭给他吃、有人帮他缴帐单。因为打从新加坡独立以来,几乎新加坡政府包办了一切,从住宅到公积金注3如何使用,都是如此。

但有时候这种包办也挺可怕的,大抵上人们都会说新加坡是一座不断在建造中的城市。有时候忽然之间街角巷弄就多了一个工程,但是很少人知道那个工程是在做什么,有一天突然就做好了,原来是把公车站升级、把旧座椅换新,或是盖了一个新的社区活动中心。反正政府提供的,就去使用就行了。

正是这个包装在现代化工程说词背后的大小工程,让新加坡从甘榜快速成为组屋森林。同样的手段,发生在政府说要重建组屋、就重建组屋,组屋里头的居民只得接受政府的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住。

新加坡政府每每颁布都市计划,就是一整区的大改造,然而居民鲜少能够反抗,或是举手说不。

我坐在回家的143巴士上,一位老伯跟一个中国留学生解释道。

新加坡好好拆:「这个政府很恶劣的,说要拆掉你的房子就拆掉的,不需要沟通,也没有要跟你沟通的。」 图/美联社

不过由于推出的都市计划总是很漂亮,充满着华丽的进步想像,赞成的人总是比反对的人多。

又比如说新加坡最老的生态园区——裕廊鸟园(Jurong Bird Park),在1971年开幕,当时政府认为要豢养老虎大象等大型动物过于昂贵,所以决定先建一个鸟园,而非动物园。因为,养鸟实在便宜得多了。

我因为朋友有免费的入场参观券而有幸拜访,这是一个很受在地人与外国观光客欢迎的鸟园。不过,它即将要搬走了。最快在2020年,鸟园将会迁至新加坡北部的万礼(Mandai)地区,与一个规划中的热带雨林公园联合成一个园区,这会比较靠近现在的动物园和河川生态园,而原本在裕廊的这块地就会归还给政府。

也就是说,新加坡中部将成为一个巨大的生态观光乐园,这听起来很令人振奋。

不过即将成为鸟园新场址的那块地,本来是荒野一片吗?当然不是。那里原先是一个鸟类保护区,繁殖外国鸟种以供国内外的鸟类专家与学术工作者参访,这个1994年开幕至今的鸟类保护区,面临了政府要收回土地的窘境。

创办人之一的张先生,现龄73岁,他感到十分错愕,他对亚洲新闻台记者说:「这里被规划成农业科技园区,所以我想说我们应该很安全。我读到万礼的新规划时,我觉得我们的保护区应该会和他们很合。」

政府执意要收回土地,以建设他们能够促进观光业的生态乐园。最终的协商结果是,鸟类保护区将要移至另一个只有一半大小的土地。然而那里容不下多达三千只的禽鸟,张先生必须得寻求国外买家,找寻是否有人能够照顾好他的鸟儿们。

裕廊鸟园(图)的迁地案,反而挤压了万礼地区的原生归划。 图/法新社

资深的媒体人、也是前南洋理工大学的副教授乔治(Cherian George),曾将新加坡比喻为一个「空调国度」(air-conditioned nation),意指新加坡的一切都仿佛由新加坡政府这个中央空调来调配设定着。

乔治在2000年前后指出,新加坡极权式的规划势必会在接下来的十个年头中显得不合时宜,新加坡需要「新政治」。他的专书《新加坡:一个空调国度》中,引述了李光耀被记者问到「最伟大的科学发明是什么?」时,回答「空调」的这段对话——

乔治写道,大部分历史学家绝对不会同意李光耀的空调说。李光耀曾谈及自己从英国留学归国时,对于新加坡闷热气候的不习惯。乔治怀疑,如果当年没有了空调,李光耀是否仍能展开他的「新加坡故事」注4?他说,李光耀的一席言论,讲述着他对于新加坡炎热气候的执着,也透漏着似乎他自己从未将自己当成属于这里的人,而是一个来自北方的、那样气候温和的人,受限于这座岛屿之上。

冷气之都:「因为如果没有空调,热带工人工作时间会大大缩短,新加坡的生产力亦会下降。从历史上来看,伟大的文明发展于气候温和凉爽的地区。」 图/Shutterstock

这个被中国人戏称为「李家坡」的国度,对于乔治而言,是他的国家,但显得既熟悉又陌生。李光耀曾经说过:「人民想要的是能够提升生活品质、降低生活成本的政府」,而非需要一种「高尚的政治原则」——比如「民主」。

2009年,南洋理工大学拒绝了乔治的「终身聘书」申请,他被告知他的批判写作「被认为」将会对于南洋理工大学的未来造成「名誉上的危机」。

接下来2009年至2012年间的数次年度评鉴中,乔治声称他从未被点出有任何研究或教学上的缺点,反而是学校方面建议他去「多与政府接触」,或是「调到南大中比起新闻教育较不政治敏感的系所。」

最后,乔治被逼着离开南洋理工大学,现正在香港浸会大学任教。2014年12月,南洋理工大学校长接受《海峡时报》采访,指出乔治的离开,是因为「他的学术能力不足,而非政治原因。」

※ 本文摘自《安娣,给我一份掺掺!透视进击的小国 新加坡》(远足,2016)

《安娣,给我一份掺掺!透视进击的小国 新加坡》

作者:万宗纶

出版社:远足文化

出版日期:2016/12

内容简介:新加坡国土小归小,却蕴含无限大的可能性;独立建国短短50年,但镕铸各族移民们带来的悠长历史文化;一句「SiNGLISH」便能划分你我、说华语运动展现李氏政权的务实性格;小印度、小泰国、小缅甸、中国城乃至甘榜马来,不只为满足观光猎奇想像,也是狮城内在微缩的种族模型

▌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