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论文门谈对政治权力的根本制约

(图/本报系资料照)

林智坚的论文门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聚焦在它对选战的影响。写过论文,尤其指导过论文的,基本一眼就能看出两本论文的雷同度,而就论文作为一个学术著作及公共财而言,先写先赢原就是客观的铁则,除非当事者有更原始的文件证据,说明自己被抄,否则,送学审会只是一个必要的形式正义过程。

但这样简单易判的事情,却让许多人忧心会有意外。因为这些年台湾几乎已全面政治挂帅,选举当前,明显的学术是非依然可能被牺牲掉。好在,这一关是守住了。而其意义,还不只是守住了学术伦理,更守住了一个社会长远发展的基础,以此,政治才不会成为无远弗届、无所不用其极的巨兽。

说巨兽、说无所不用其极,是因政治固乃营群体生活之所必须,但政治操作牵涉权力的分配与竞逐,而权力既会使人腐化,不加规范,它就会成为吞噬万物的巨兽。正如此,为了防患未然,西方发展出来的民主政治就特别强调权力的制衡,当相对的诸方都希望自己权力加大时,反就形成了抗衡的态势,如此再加以法律的规范、政权的轮替,就能有效遏止权力的膨胀。

然而,这样的设计在如今却也面临一定的颠覆,许多时候,权力的制衡会变成权力的乱斗,有时,不同权力者也可以共同行其权力之分赃,许多新兴的民主国家就如此。

相对之下,西方社会这类的毛病明显较少,许多人以为是他们的民主操作如选举透明、责任政治、政党轮替已成常态所致,但其实,更重要的,还在:除了完善并服膺权力竞逐的游戏规则外,这些社会更有来自政治之外对政治的制约。

这种制约,缘于一个社会对某些基底价值的坚持,例如道德规范、学术独立、宗教信仰、人权维护、文化向往等,而他们也认为,政治存在的正当性就在让这些价值得以延续与发皇。

西方所谓的「王权不越蓬门」,说的正是如此,国王的权力再大,面对私有财产、个人隐私这些价值,也不能有一丝逾越。在中国,即便过去皇权高于一切的时代,皇帝仍须「敬天畏人」,且除了这根本的抽象约束外,像宋代强调的「祖宗家法」,更包含一些节制权力的实质规范。

如果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台湾,许多人自傲的民主进步,如今却呈现出另一种退步。例如,在威权时代,蒋介石面对胡适,也得有权力的谦抑;但之后的陈水扁却可以对钱穆率尔欺凌;90年代台湾文化界气息蓬勃,面对政治不仅能发声,甚至还能产生实质制约,可近几年,基本却已寂然无声。

会如此,关键原因之一,是一些原来从事基底价值建立的人主动缴械,有些则是以为只有政治搞好,价值才能确保,把政治当成一切的先决条件而投入政治,可其结果,绝大多数却就要么被收编,要么就是尝到权力滋味而异化,以致面对政治,文化学术界乃近乎无声。

另外,当然是当权者假借人民权利的赋予,形塑一种可被操弄的民粹,肆无忌惮地侵入各种价值领域,于是,只有政治立场,没有是非,就成了当前的写照,也所以蔡英文可以如此为论文门做政治定调。

正是这样的背景,一件简单的政治人物论文抄袭案才让识者如此揪心。而现在,借由这个判定,我们更应该回过头来反思,节制政治权利的根本之道,其实并不在政治制衡,而是坚守或重建超越政治的价值块面,「让政治权力有时而穷」,如此作根本制约,才真能箍住权力的外扩本质、政治的内部分赃,让台湾不致伊于胡底。(作者为文化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