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散文】胡剛剛/碎片(下)
我想起儿时在收音机里听到过一首动听的旋律,确切说是后半段旋律,由于错过了歌名,我只好牢记其中一句歌词,让它悬在心间,每次耳畔飘过音乐,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自觉加以留意。功夫不负有心人,四年之后我终于在电台里与那首歌重逢,得知歌名的刹那,我激动得一蹦三尺高。而现在,我们凭一句歌词动动手指就能在网上搜到整首歌曲,怕只怕有的人从头到尾听过一遍,两边,无数遍,却连一句歌词也记不住。
一切来得太容易,珍宝也被当垃圾。
有时我跟父亲抱怨智者难寻,众生大多心浮气盛,随波逐流,他慢悠悠地说:「你操心什么?这世上本不需要那么多菁英。」也是,社会的稳定性靠多数人的服从,制服多数人性价比最高的办法莫过于在无形中消耗掉他们的精力,以微观的絮语取代宏观的沉默,以个体的忙碌掩盖群体的懒惰。每次读范文,文中的父辈总是和颜悦色,循循善诱,我父亲上来就给我灌毒鸡汤。不过他大概清楚我写不出范文,更别提当以情动人的作者、普渡众生的导师了。我的脾气像地雷,埋在结满冰碴的行文中,冷不丁就炸一下。况且《尚书‧说命中》有言:「说拜稽首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德,惟说不言,有厥咎。』」陈述完毕,我无权约束他人,只能严于律己。
我会在阅读写作的时候把手机静音,在回忆构思的时候去树林散步。我做不到与世隔绝,也不愿与世沉浮,我抵抗诱惑时所承受的反作用力促使我不断调整自己,以求与世推移。面对缺乏耐心的文坛前辈,我尊重他高傲如故的姿态——我等你用双手托起你的赞美,毕恭毕敬呈到我面前——但我不会履行诺言,将费尽周折买到的他的绝版著作寄给他签名,我希望书里封存的是曾经的他,不被他现在的笔触玷污;面对缺乏耐心的同事,我会要求对方将问题具体化,没有动过的脑子无法进行针对性提问,等到他做了功课,问出有价值的问题,我再给他文档自学,不手把手教,也不会将他拒之门外。听说心碎的人是没有耐心的,因为他们无法用完整的心去对待一件事,每次只能用一小片心应付一小会儿。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我理解心碎的人,因为我的心也碎过,我知道它是怎么碎的,更知道怎么鼓起勇气把碎掉的心修补好,然后继续拚全力追求梦想,哪怕我的梦想为所有人所不屑。那么,正在读这篇文字的你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