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之間】茉莉/父親的疼愛

父亲是个浪子。从小不喜读书又常惹事的他,应该极少感受被疼爱的感觉,但却疼爱我几十年。

父亲曾在货轮上待过一段时间,从国外买回的玩具不是给孩子玩的,是要在新堀江商场寄卖的,我们习惯隔着包装盒看里面的玩具。玩猜硬币游戏是父亲补偿四个孩子的方式,他通常会准备一把硬币,一元、五元和十元的,每次放一个在掌心,握着拳让我们轮流猜制造年份,猜中的人就能得到那枚硬币;每个人各凭运气,硬币猜完了,游戏就结束。

父亲对我的疼爱,是在游戏结束后,再塞一小把硬币给我。

高中联考那年,我考上雄女和师专,家境让选项等同不存在。师专口试那天,父亲在天还暗时陪我从旗津搭舢舨船到鼓山,再搭计程车到火车站转车到台南……已经忘了路上谈过什么话,但一直记得因为有父亲陪伴,我很心安。

结婚第二年生了女儿,母亲因家计压力无法帮我坐月子,我也因买房的经济压力无法去月子中心,于是父亲每天煮鲜鱼汤,从旗津搭船、骑车送到二十公里外,给独自照顾新生儿的我。父亲为我做了一个月的宅配服务,比台湾开始有外送服务还早了几年。

儿子读高中的时候,因为欣赏美国职棒大联盟的投手「飘发哥」Lincecum,也开始蓄发,后来绑起马尾。原以为父亲已经接受,直到后来母亲才告诉我,父亲私下对她说:「那孩子好好的,怎么要留迌囡仔的头发?」我才知道父亲因为疼爱我,也如此包容我的儿子。

父亲在七十五岁那年,因为大量内出血未及时送医而成为OHCA患者(编注:到院前心肺功能停止),三天后拔掉所有管子,灵堂搭在家外头的空地,我、姊姊和两个弟弟轮流守夜;那是寒冷的二月,几天后,守夜的人陆续感冒,小弟还发高烧,平常只要晚睡就会剧烈头痛的我竟然没事。我知道,那是父亲最后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