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騷擾鎖命危機(上)南韓不能保護被害人的《跟騷法》?

图为由孔晓振主演的惊悚片《锁命危机》,描述南韩的独居女性即使非常「保护自己」,进门前都会观察是否有人尾随、家门口刻意摆设男人皮鞋与用品,但依然遭到追求者跟踪甚至伤害的故事。 图/韩国电影《锁命危机》

「他说不是预谋犯案,但谁聊天的时候会带着凶器?」

2021年11月,韩国首尔爆发一起震惊社会的凶杀案件。35岁的男子金炳灿(김병찬,音译),为了报复前女友向警方报案申请保护令,导致自己无法接近对方,在要求见面后持凶器杀害被害人。

令外界无法接受的是,不过就在案发前短短一个月,韩国政府才正式施行预防类似犯罪的《跟骚法》,而被害人生前不只曾尝试借由此法保护自己,甚至还在被跟踪的一年内,五度报警寻求援助。然而,警方依法对加害者进行的惩戒与预防措施,却始终无法遏止犯行,最后更导致被害者因此失去性命。

在金炳灿主张是「偶发性犯罪」的情况下,审判仍在进行,而随着案件爆发,不只引发外界批评法律条文充满漏洞,许多原本抱持希望的被害者,态度也纷纷从怀抱希望转变为观望。有鉴于台湾相关法令也在近期上路,本文将探讨韩国的跟骚问题严重性,及原先立意良善的韩国《跟骚法》,最后为何依旧无法保护受害者们。

2021年11月,韩国首尔爆发一起震惊社会的凶杀案件。35岁的男子金炳灿为了报复前女友向警方报案申请保护令,导致自己无法接近对方,在要求见面后持凶器杀害被害人。图为金炳灿本人。 图/取自KBS

▌「杀人的前奏」?曾被视为轻罪的跟骚问题

在《跟骚法》设立之前,「跟踪骚扰」的行为虽然属于犯罪,却被归类在与「随地大小便」同等的轻罪范畴,最高罚则仅有10万韩币(约新台币2,300元),加上1~30天不等的拘留。然而,和看似无足轻重的惩罚相比,实际上存在于韩国的跟骚问题与后续效应显然严重许多。

根据韩国警察厅资料显示,2013年因为跟骚犯罪而受到惩处的案件共有312件,3年后件数激增到557件,虽然在2017年曾稍微下降至438件,隔年却又回升,甚至在2019年创下583件的新高。而以上的数量,仅占实际报案数的10%~20%不等,光是2018年的报案件数就高达2,772件,2019年更翻倍来到5,468件。

或许有人会认为:「只是跟踪而已,又没有干嘛?」但除了对被害人造成心理压力外,跟骚更因为后续衍伸其他犯罪的可能性,被韩国媒体称为是「凶杀案的前奏曲」。根据韩国法院统计,有23.6%的案件会由跟骚行为进展为肢体暴力行为,性暴力则有16.2%,其中又有12.2%是两者同时发生。「由跟骚开始的杀人案件也不在少数。」

因为感觉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根据京畿大教授李秀政(이수정,音译)指出,有88.4%的受害者会在经历跟骚后,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严重的不安全感;80.4%的民众会对他人感觉厌恶及不信任;甚至有80%的受害者,表示曾经想过要轻生。不只不敢一个人外出、对公共场所感到恐惧,李教授的团队更认为,这些创伤后症候群的症状,也会导致被害者容易离开职场、学校,进而对于社会、经济整体产生影响。

在《跟骚法》设立之前,「跟踪骚扰」的行为虽然属于犯罪,却被归类在与「随地大小便」同等的轻罪范畴,最高罚则仅有10万韩币(约新台币2,300元),加上1~30天不等的拘留。然而,和看似无足轻重的惩罚相比,实际上存在于韩国的跟骚问题与后续效应显然严重许多。 图/路透社

▌因网路而生的「线上」跟骚随疫情而加温

随着科技发展,方便的网路资讯,跟骚行为也跟着从现实生活中的跟踪、骚扰「网路化」,许多被害者面临网路讯息、电子邮件等远端的骚扰,而社群软体的出现,也让民众被肉搜的风险大增。根据一份未满千人的小型研究更显示,20~29岁的女性有高达8成曾经历过「网路跟骚」。

除了搜集、任意散布被害人的个资与私生活,有的犯罪者甚至还会利用这些内容,在网路上谎称自己是被害人,并进行犯罪行为。还有受害者表示,面对自己的照片在私人群组中成为性骚扰的对象,当时还只是国中生的自己,因为害怕照片被传到更多地方,连开口阻止对方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够放低姿态,并希望事件赶快过去。

而这样的情况,尤其在民众外出受到限制的疫情期间,也变得更加严重。根据韩国情报化振兴院民调显示:感觉自己遭受网路跟骚的比例,从2019年的26.3%,上升到2020年的42.3%,被肉搜个人资讯的比例,也从15.3%几乎翻倍到27.3%。

尽管普遍认为风险较低,但男性同样承受着遭受跟骚威胁,甚至这些行为还会因为被认为是被害人「很有人气、受欢迎」,让他们成为有苦难言的受害者,并因此承受更大的心理压力。在受害者中甚至还有教师,只是在社群网站上发布私人旅游照片,却成为学生家长跟骚的目标。

虽然跟骚问题严重,关于《跟骚法》的讨论,也从1999年的韩国第15届国会就已经开始讨论,但立法却始终牛步,直到2019年发生了由跟骚衍生成犯罪的「安仁德纵火事件」。

随着科技发展,方便的网路资讯,跟骚行为也跟着从现实生活中的跟踪、骚扰「网路化」。有受害者表示,面对自己的照片在私人群组中成为性骚扰的对象,当时还只是国中生的自己,因为害怕照片被传到更多地方,连开口阻止对方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够放低姿态,并希望事件赶快过去。图为示意图,韩国首尔一名电子器材店员展示迷你摄影机。 图/法新社

虽然跟骚问题严重,关于《跟骚法》的讨论,也从1999年的韩国第15届国会就已经开始讨论,但立法单位却始终牛步,直到2019年发生了由跟骚衍生成犯罪的「安仁德纵火事件」,才真正开始积极讨论相关立法。 图/路透社

▌从「安仁德事件」到追求不成反灭门的「卢原母女命案」

2019年3月,居住在庆尚南道的42岁男子安仁德,被发现持续跟踪住在楼上的19岁崔姓女高中生,不只会在对方住处外等她出门,还曾在被害人家门口泼洒秽物,让被害人一家不堪其扰。尽管被害人还为此装设监视器,但就算多次报警,仍因为「没有实质伤害」无法成案,而被害人一家报案的行为本身,反倒引发对方更激烈的行为。

当年4月17日凌晨,就在跟骚事件一个多月后,安仁德在自家公寓放火,并拿着两把刀守在消防梯,随机攻击为了躲避火灾、逃出家门的邻居,最后造成包含崔姓女高中生等,共5人遭到杀害,11人受伤。尽管安仁德一度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甚至自称是受害者,最后还是被判处无期徒刑。

随着跟骚受害者不断增加,2021年3月24日《跟骚法》终于由韩国第21届国会通过,但讽刺的是,就在法案终于诞生的前一天、甚至还来不及生效,又有三条人命因为跟骚而丧生。

2021年4月,首尔卢原区一处公寓,发生一起计划性谋杀案。26岁的金泰贤(김태현,音译)因为网路游戏认识被害人A,在要求见面遭拒、A开始避不见面后,借由她社群上的包裹照片得知其地址,并跟踪对方长达3个月,过程中还使用不同的号码,尝试接触A。

3月23日,凶手假装是送货员,先杀害当时独自在家的A的妹妹,再依照返家顺序,杀害A的母亲及A本人。在犯下灭门罪行后,金泰贤并没有马上离开现场,反而在母女三人的尸体旁照常吃饭、喝酒长达四天,并尝试自残、自尽,一直到A的友人察觉情况有异报警,警方强行进入屋内后,这起案件才终于曝光。

随着「卢原三母女命案」发生后,不只引发韩国社会轩然大波,同时也唤起公众对于跟骚的警觉性,此时出现的《跟骚法》,也跟着受到更多关注。

26岁的金泰贤(김태현,音译)因为网路游戏认识被害人A,在要求见面遭拒、A开始避不见面后,借由她社群上的包裹照片得知其地址,并跟踪对方长达3个月,过程中还使用不同的号码,尝试接触A。 图/欧新社

▌跟骚法内容到底讲了什么?

到了2021年4月,全名为《跟踪骚扰犯罪之惩罚等相关法律》(스토킹범죄의 처벌 등에 관한 법률,以下为简称《跟骚法》)的法律由韩国国会完成制定,并在该年10月21日正式施行。在总共21条的条文中,《跟骚法》第2条第一款将「跟骚」定义为:

另外,在第2条第二款中,则定义「跟骚犯罪」为:「反复持续进行跟骚行为。」

根据《跟骚法》第3条,当警方收到通报后,必须马上前往现场,针对加害者要求立即中止跟骚行为。除了即时隔开双方,警方也能够提供被害人紧急安置,并引导如咨商室等其他相关支援资源;针对加害者,警方则必须进行犯罪调查,必要时可禁止对方不得接近被害人及其住处100公尺内区域,或使用通讯器材接触被害人。

对于确定犯罪者,《跟骚法》第18条也规定,法院得以判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及3,000万韩币以下之罚金(约新台币70万);若是携带凶器者,罚则也会提高到5年以下有期徒刑、5,000万韩币以下之罚金(约新台币116万)。

包含将罚则提高,并明定警方的处理措施及被害人的保护安置,从《跟骚法》的条文,可以明显感觉跟骚防治的重要性确实获得明显提升。但法条中没有明确定义「反复持续」的次数、保护对象过于受限、属于告诉乃论等问题点,却让法条一公布就引发修法声浪。此外,法案施行还不到一个月,就发生的「金炳灿事件」,更是让韩国社会对于《跟骚法》的信心荡到谷底。

▌接续下篇:〈跟踪骚扰锁命危机(下)金炳灿杀人案错失的「五次报案」〉

▌接续下篇:〈跟踪骚扰锁命危机(下)金炳灿杀人案错失的「五次报案」〉

即便韩国已于去年通过《跟骚法》,但该法案施行还不到一个月,立刻发生一名男性痛下毒手跟踪杀害前女友的「金炳灿事件」,让韩国社会对于《跟骚法》的信心荡到谷底。 图/取自《锁命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