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陳怡芬／聽

音乐。嘈杂的音乐，在儿子的房间里播放着。她的眼皮好沉重，她想睡，但声音实在太吵了，她的身体也好沉重，像铅锤投进棉花堆里。咚咚咚！她敲敲墙壁，示意他时间太晚了，应该把音量调小，最好关掉。

恍惚间，有人轻轻拍她的臂膀。她背对着门，咚咚咚！击墙的手还来不及抽回。「妈，妳在干嘛？」她翻过身来，儿子站在床边，惺忪的眼快速在房间里扫描一遍。「音乐你怎么开那么大声，害我睡不着。」「音乐？没有啦，妳听。很晚了，我要去睡了。」黑暗中儿子转身退出房间。

今晚，还有之前若干个夜晚，她一直听到音乐，敲锣打鼓似地澎湃的嘶吼，热闹而哀伤的声响，有时是从Lina手机里传出来的。但此刻Lina没睡在房间的另一张床上，她待在医院里陪病。孩子的爸住院多日，他太老了，整组器官都累坏了，都在偷懒怠工。

其实，她听见的不只是音乐。前一阵子，她听说了前任外佣和孩子的爸的情事，愤而辞退外佣。她常常听见轰隆隆的火车在楼下驶过，也不时在大清早听到观世音菩萨叫她起床做早课。还有，一些不在世的人捎来的消息。

「妈！妈！」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被摇醒。她看到儿子布满血丝的眼睛。

「爸……」儿子的嘴角牵动着。

她试着解读他的唇语，但天光未大亮，她看不清楚他的脸。

「你说什么？」她走下床，在梳妆台上摸索着。「你稍等一下，等我戴上助听器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