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芜湖的记忆和新芜湖的风采(我与一座城)
上世纪五十年代,来自无锡的父亲和来自皖北的母亲,邂逅在安徽医学院的一个大班级里。五年同窗毕业后,他们一起从长江北岸的合肥来到双方都喜爱的江南名城芜湖工作。
芜湖本是江南宝地,徽物徽产徽景聚集,民众生活安乐。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芜湖就开通了电报,接着有了铁路,上世纪三十年代又开通了民航,楼房别墅林立,厂矿商行遍布。芜湖人的生活习惯根源于古代吴越文化,平素勤于劳作、性格温存,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创造新事物的精神头儿。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父母在芜湖算是年轻有为的医师,他们没日没夜地忙于工作,无暇照料幼时的我。在这样“双职工”的家庭里,幸好有一位保姆林奶奶照顾我。平时,林奶奶就抱着我出门溜达,我指东望西牙牙学语,瞅着中山路的街道、人群和商店,瞅着镜湖公园的鉴人碧水、廊桥柳堤,瞅着赭山双峰的塔阁景象,门外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新奇的。当然,这些情景我是记不得的,父母用照片和语言填补了我幼时生活在芜湖的记忆空白。
后来我家迁往南京附近。在离开芜湖的前一天,父亲带着我沿长江江岸散步。天气很热,江雾迷离迟迟不散,斑驳的晚清海关老楼笼罩在雾中。每当父亲对我说起芜湖往事时,那座旧海关老楼总会承载着很多有滋有味的情节。
1975年和1980年,我从所生活的淮安回过两次芜湖。在芜湖小住的日子里,我重游镜湖公园、赭山公园和旧海关老楼,在市区的街巷中走动游玩。让我没想到的是,芜湖竟然有那么多有历史有派头的建筑,都是百年以上的古建筑――古城遗存、徽派建筑、庙宇祠堂、西洋建筑应有尽有。尤其是徽派民居,马头墙、青瓦顶,墙面斑驳、门窗剥蚀,让见惯集体宿舍平房、筒状楼房的我惊讶不已。
不少市民居住在百年老宅中,巷道的石板卵石磨得发亮,墙根的砖基满是青苔,阳台窗台上摆放着盆景花卉――少不了文竹和月季两样。弯腰在家门口摇扇子生炉子的老阿婆,嘴巴嚼动似乎在嗑着瓜子。坐在堂屋中喝茶吸烟的老阿公,虚瞄着墙上的通草画。街巷里米香飘浮,人们习惯于早点吃糍粑,午餐吃米饭,晚餐吃蛋炒饭,连商店里的糕点也是米做的。清晨我来到一个糍粑摊子前,看着老阿婆把扁方形的糯米块放到油锅里,从白色炸成金黄色,我一连吃了好几块。我一辈子喜欢吃米,我想这大概也跟我与芜湖的缘分有关。
等我1999年自驾来到芜湖游览,已经难以寻见它的昔日面目。一些老街老房子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和花园小区。中山路商业街改建正忙,与镜湖风景连为一片,多功能多业态的宏大商业街区初具模样,市区形貌正在巨变之中。尽管这些消失、增加与变化的事物,早已与我的日常生活无关,但仍牵动我心,频频带着思绪穿越回幼年时光。
新世纪以来的芜湖,则比从前更加漂亮。一架威风凛凛的长江大桥,宣示着芜湖进入快跑飞奔的新阶段。从高空俯视芜湖,交通网络、丘陵田野及江河湖泊,形成线条之舞、色彩之美和水系之韵。兼具现代感和实用性的诸多基础设施与高大楼宇,把城市的面容雕刻得更加立体。海关老楼已经修葺,既如旧形又若新生,和城市的花园式环境浑然一体,把老芜湖的味道融到新芜湖的时光里。
我去过芜湖所辖县域的一些村庄田野,看到乡民们把轿车开到田埂上或梯田间“上班”的悠然模样;我也乘船游过青弋江和丝竹湖,听到来自外地的游人对芜湖的山光水色眼馋羡慕的话语;我还去过素有“皖南门户”之称的马仁山森林区,如入皖江风情的水墨画廊,峰石生竹木,禽鸟嬉寺泉,愈行愈幽美,乐游不忍返。前几年我到皖南出差,顺道在芜湖市区小住两日,在一位发小的家里吃了一顿家宴。让我惊奇的是,餐桌上并没有我常见的芜湖家常菜竹笋烧肉、淡水鱼虾和糯米糕点等,而基本都是各种海鲜,甚至有空运而来的大龙虾。发小看着我惊讶的神情,微微一笑说:“现在这些东西在芜湖都能买到,很方便。芜湖人早就不是只靠着鱼米之乡的物产来填饱肚子啦,现在爱吃海鲜的人越来越多。鱼米之乡养身体,海鲜之香提口味。”原来,这座城市的“口味”,已经在我不知不觉间,变得更加开放,更加多元。这样的变化,又让我心生欢喜与感叹。
芜湖,我出生的城市。我爱芜湖,我会将它永久放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