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妈妈的餐桌
散文
童年的餐桌没有妈妈。妈妈不是在厨房忙碌,就是在屋后饲养鸡鸭,或在菜园里浇水。总要等到我们吃饱了,她才吃些残羹剩饭,顺便收拾桌子。
儿时的冬天很冷,会下霜。清晨,屋瓦上、田野里笼着一层白白的霜,寒气逼人。贫困的年代,没有电暖器、电热毯可御寒,冷风中直打哆嗦。
妈妈就会舍得煮一锅酒香糯米饭。糯米浸泡后洗净,加入自家酿的全米酒,在大灶上蒸,柴火旺旺的烧,不一会儿,满屋香气飘散。我和弟弟等不及想吃,一边用手捂着灶台取暖,一边看着妈妈往灶口添柴,火光一闪一闪映着她单薄的上衣,额头一缕白发在风中跳跃。
起锅时撒上蔗糖拌匀,就是一锅暖呼呼、Q弹香甜的酒香糯米饭了。妈妈说这个很滋补,吃了就不怕冷。但妈妈不会出现在餐桌上,她说不喜欢吃甜,又说她不怕冷。姊弟俩吃到碗底朝天,等着妈妈来擦拭整理餐桌。我们甚至盼望天气再冷些,这样就能吃上几回酒香糯米饭。
长大后家中经济改善,餐桌上依然没有妈妈。她总是在忙完家事,坐在门口等着我们下课、下班回家,然后进厨房帮我们热饭菜。
某年寒流来袭,妈妈说煮一锅酒香糯米饭吧。我说现在大鱼大肉没人要吃那个古早味的东西了,她眼神闪过一丝黯淡。
我婚后第八年,妈妈病了。那年冬日回娘家,大嫂特地煮了一锅酒香糯米饭。妈妈坐在餐桌上,动了动筷子吃了几小口,便没有食欲了。她虚弱地对刚过门不久的大嫂说:「我教你的你有学起来,做得很好,如果甜一点会更好吃。」
妈妈在翌年深秋时节辞世,头七过后,我习惯性往厨房喊着:「妈妈吃饭了。」姊姊和弟弟同时停下了碗筷,后来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吃着各自的饭。弟弟吃完收走自己的餐具,然后摆上一副干净的碗筷,笑着说:「我们的傻妈妈就是喜欢吃剩菜。」我看到他背过身悄悄拭泪。
后来的餐桌再也没有妈妈。
妈妈忌日那天我回娘家。深秋时节寒意已深,我煮了一锅甜甜的酒香糯米饭,摆放在供桌上。这一次,妈妈终于可以坐在餐桌上好好吃一顿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