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城沉默的聲音:新加坡穆斯林社群在以巴衝突的掙扎
以巴冲突爆发逾2个月,新加坡政府刻意压制同情巴勒斯坦与加萨的声音,也不支持抵制以色列产品的BDS运动,形成与穆斯林社群的疏离。图为新加坡穆斯林2013年宰牲节期间参加清真寺礼拜。 图/路透社
以巴冲突爆发2个月来,东南亚国家各自出现不同声音,其中新加坡政府借由威权体制之便,高度管控网路上关于以巴冲突的言论,并立法惩罚任何公开声援的举动,为数不少的穆斯林人口也因此产生疏离感,凸显新加坡的国家立场与马来西亚、印尼截然不同之处,成为加萨战事在世界各国另一道独特的涟漪。
▌朝野对哈玛斯的谴责
新加坡政府在11月6日国会会议期间,外长维文(Vivian Balakrishnan)表示,已有120名新加坡公民借由各种外交管道撤离加萨地区,但仍有近40名注册公民执意留在当地。虽然部长没有透露更多,但我们相信留在当地的新加坡居民极有可能是穆斯林(少数是犹太人),而且打算为当地维和工作贡献一份心力。
另外,当日国会花了近半天时间讨论以巴冲突,副总理黄循财也说明,10月初至11月初期间网路上反犹太与反伊斯兰的煽动言论明显高于以往,呼吁要加强管制及多克制发言。而朝野都认同新加坡公民在讨论相关议题时,都需要保持理性,切勿分裂社会。外交部第二部长孟理齐(Maliki Osman)坚持新加坡外交政策的独立性,并不会因为网路上抵制以色列产品运动的呼声而更动其立场。
新加坡在初期就将哈玛斯对以色列突袭一事定调为恐怖行动。反对党工人党则坚持哈玛斯的突袭应为军事行动而非恐攻。外长维文第一时间感到讶异,为何工人党跟政府有如此巨大的认知误差。
工人党则强调,希望在以巴冲突中有比较持平的立场,故把『恐攻』一词拿掉。尤其新加坡跨部会的恐怖主义指定委员会(IMCTD)并没有将哈玛斯放入恐怖组织名单内,工人党认为没有必要用如此严格标准看待哈玛斯。
虽然工人党的立场与论调看似同情巴勒斯坦处境,但在同日国会辩论中,特别是维文敦促下,其国会反对党领袖毕丹星(Pritam Singh)还是谴责哈玛斯无辜伤害平民的行为。
新加坡与以色列关系友好,商业与军事合作关系都十分密切。图为以色列总理纳坦雅胡2017年造访新加坡,新加坡总理李显龙亲切会面。 图/路透社
▌收紧的国度:集会结社权被收缩
新加坡管理大学法学院副教授、政治分析家Eugene Tan向《半岛电视台》记者表示,新加坡人对巴勒斯坦人的困境抱持同情,同时也认为攻击以色列是不合理的,这两者「并无矛盾」。
Eugene Tan的言论很明显属于典型华人精英观点,因为目前官方以敏感时机为由,没收了新加坡人集会结社权。在现实状况下,民众无法有效表达自己立场,我们并不晓得一般民众的观点是否与官方立场一致。,并不清楚Eugene Tan如何了解一般新加坡人的态度。
就在最近,新加坡国家公园拒绝了演说者之角(Speakers' Corner)7个活动申请,其中5个就是跟以巴冲突有关的群众活动。演说者之角作为新加坡唯一的公共空间,市民不需要向官方、只需跟国家公园局申请举办示威的地点。
集会主要推动者为新加坡社区组织者的Zaris Azira,她在Instagram上宣布她已申请预订演讲者之角以举行支持加萨的和平集会,并呼吁新加坡人参与。她的贴文迅速在社交平台上传播,超过740名参与者表示有兴趣参加集会。但是,新加坡警察部队(SPF)与新加坡国家公园局表示,「新加坡不同种族和宗教间的和平与和谐不应被视为理所当然,我们不应让外部事件影响新加坡内部的局势。」集会申请被无情拒绝。
新加坡国家发展部高级政务部长Muhammad Faishal在议会也附和警方决定,「因局势紧张,公众示威……也有可能将我们新加坡人分裂。一旦我们允许(支持方)集会,我们就必须允许其他(反对方)的集会。」
许多其他新加坡人对SPF和官方回应表示失望。当地活动家韩俐颖(Kirsten Han)在她的每周通讯《We The Citizens》中写道:「当局对新加坡人民以及我们参与重大且棘手但又至关重要的对话的能力,表现出如此之低的信任」,并且「打压言论和集会自由对我们相互交流并学会与差异共处帮助甚微。」
因此,Azira又在线上发起由一名学者和当地政治观察家起草的请愿书,呼吁在加萨停火。据悉该请愿书已获超过2万2000人签名。对Azira来说,这种大规模动员显示新加坡人「非常明显地渴望为这个问题做些什么」。
新加坡政府刻意压制同情巴勒斯坦与加萨的声音,民间团体表示,其在「演说者之角」申请的声援巴勒斯坦活动并未获得允许。图为2013年新加坡民众在演说者之角的抗议标语。 图/美联社
▌惩罚与噤声,只有官方立场的新加坡
Eugene Tan同时认为,「议会辩论显示,新加坡人能够对中东地区正在发生的悲剧持有非常坚定的观点,但同时也能在新加坡及新加坡人应如何回应这一问题上达成共识。」
讽刺的是,现在『持有非常坚定观点』的新加坡人,可能会遭受到惩罚。11月6日新加坡内政部公告,根据1949年《外国国家徽章(展示控制)法》所赋予的权力,未经许可公开展示或佩戴与以色列-哈玛斯战争相关的外国国家徽章将构成犯罪,可被监禁最长6个月并罚款最高500新加坡元。
由于新加坡官方依然视哈玛斯为恐怖组织,「通过展示带有恐怖或武装团体标志的服装或装饰品来宣传或支持恐怖主义……将不被容忍」。该部门还补充道,身穿此类服装的旅客可能会被拒绝进入新加坡。《海峡时报》调查发现,支持以巴双方的商品在各种社交媒体和电商网站上出售。商品包括T恤、贴纸和头带等,其中一件T恤售价为20新加坡元。目前官方尚未宣布销售和购买这些商品是否犯法。
直到截稿前,作为最大反对党的工人党也没有对官方作为表示抗议。可以推断,朝野政治精英都认为不宜让以巴冲突获得更大的讨论空间。因此,当朝野双方都没有明显站边,或是高调同情巴勒斯坦人的处境,当地穆斯林群体很可能与国家之间产生严重的疏离感。
这种离异感,可能已经在网路上发酵得很严重。网路上出现抵制以色列产品的倡议运动,呼吁穆斯林不应支持不义的消费品,每一分钱都可能加深加萨民众的苦难。但新加坡穆斯林不能如其他东南亚同胞公然掀起大规模示威潮,其孤寂感可想而知。
以巴冲突爆发逾2个月,新加坡政府刻意压制同情巴勒斯坦与加萨的声音,也不支持抵制以色列产品的BDS运动,形成与穆斯林社群的疏离。图为一名新加坡穆斯林,2013年宰牲节期间于清真寺附近歇息。 图/美联社
▌新加坡穆斯林的疏离感
新加坡因执政方明显管制,很多可行策略都没法发生,又不能公开讨论,穆斯林群体处于极大的无助感当中。譬如,如果上司是犹太主管是否要辞职,如果还在购买以色列相关产品,是否会加重穆斯林同胞的苦难?一场由120名宗教司(伊斯兰权威学者)举办的论坛也讨论了上述困惑感。新加坡部长也参与了这场论坛,早已能预判结论不会离官方国策太远。负责人表示,现在关心巴勒斯坦最好的作法,就是和平祷告。
至于圣战的讨论,负责人说,伊斯兰教中还有其他宗教文本,禁止穆斯林放弃他们在居住地的责任而去其他地方进行武装斗争,这些文本「更贴合我们的背景」。尚不清楚此种论述是否能安抚新加坡穆斯林的情绪,但无法否认新加坡政府与民间组织的论述,显得非常保守。在11月末,由新加坡伊斯兰宗教理事会(MUIS)针对该此讨论发布了更完整的声明以及建议书,该组织是新加坡法定机构,负责该国伊斯兰事务。
理事会深知穆斯林群体的焦虑感,但同时在建议书〈伊斯兰社群在多元国家的角色〉一章强调,新加坡和世界各地都在努力维系不同族群和宗教之间的良好关系,也是新加坡国家安全的基础。是故,穆斯林不能因这场外部危机而跟其他宗派群体起冲突,也不应做出不理智的行动,例如辞职或不再关心社区发展。
在〈保护年轻一代〉的章节中,理事会确切了解到年轻人因透过社交媒体搜寻有关以巴危机的资讯,直接引发了悲伤和焦虑情绪,并开始影响到自身生活。他们鼓励年轻人去多跟宗教司探心灵问题,并提供一些管道让年轻人找到相关资源。
最后,理事会提醒极端和恐怖组织会趁机利用网路和社交媒体宣扬恐怖主义思想,并滥用圣战名义。理事会强调,穆斯林应坚守和平主义和人道原则,而不是诉诸暴力。对於穆斯林群体来说,维护新加坡的和平氛围是一种义务。
很明显的,此番论述正与马来西亚、印尼的杯葛运动及圣战的呼吁做论述对抗。或许在理事会眼里,即使杯葛运动属于非暴力举措,仍对商业活动有明显损害,因此更强调关心和发展社区而不是破坏之。尚不清楚此论述是否能安抚新加坡穆斯林的情绪,但无法否认新加坡政府与官方组织的论述,与邻近国家相比非常保守。
▌接续下篇:〈狮城坚定的盟友:协助新加坡建军的「以色列顾问团」〉
尽管拥有为数不少的穆斯林人口,新加坡的外交立场经常与东南亚其他国家有所不同。图为一名穆斯林女性在圣淘沙岸边摄影。 图/欧新社
责任编辑/王颖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