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决定想追求什么?摆脱什么?
一个人的活法(有鹿文化)
朱嘉汉在导读安妮艾诺的小说《位置》时说:「安妮以一种可以指认的轨迹、角度及感受方式,描绘社会中个体的存在状态。」「我」,是我的轨迹,形塑我的一切。「我的位置」,则决定风景、决定话语,决定了我的喜恶,也决定了想追求什么?摆脱什么?包括我怎么去说,怎么思考。朱嘉汉说得一针见血、无可回避。
我的轨迹是被时代脉络左右着。
上大学时,对岸在文革的尾声,而台湾还在宣传「反攻大陆」。
从小生活在隐隐约约的战争阴影中,留下的印记,让自己的青春中在没有位置。不像同时代的文人艺术家那么浓烈的追求,对我而言,在被制约的时代脉络下,人命似乎只是待用及可牺牲的工具。
随时随地想着战争的人,何必去想明天?
大学前的青春其实很苍白。
到了当兵服役、念研究所,理所当然的下一步是「出国念书」,这是当时一种标准答案,似乎一道制式的轨迹将延伸到未来……。
然而,意外出现了!
研究所时兼差打工,当时的《中国时报》招募筹备《工商时报》人员,兼差者的唯一选择是晚上上班的编译。然而,在报到时我竟被分发到采访组当记者。
这个暂时的过渡,竟然成了我后来三十年的本业,「出国念书」则成了美丽的遗憾。
媒体的位置及历练,决定了我的话语、价值观,怎么说、怎么写及怎么思考。
当时穿著白西装裤、白袜白鞋活像日本黑社会老大的采访主任,在报到时喊着我的名字,那一瞬间,命运开始转轨,我来到一个完全没有想到的人生。
1981年,台湾经济政策开始自由化,打响政策转变的财经大辩论,人称「王蒋大战」。代表凯因斯学派以王作荣老师为代表的国内学界、产业界,与代表货币学派的归国学人以蒋硕杰为首的财经六院士,在《中国时报》主办的论坛上针锋相对,就当时财经政策公开辩论,蔚为盛事。我当时以经济学硕士恭逢其盛,如鱼得水,机缘之下得以亲炙学术界巨擘的风采,在适当的时间站对了位置,活用所学,并开拓了眼界。
1989年,因应网路兴起,成立时报资讯,我当上董事长,这家公司是国内第一批获得加值网路执照的营运商,进行即时新闻及财经资料库线上服务,我因之打开眼界,在财经专业外,又因时报资讯与日本经济新闻资料库中心展开多年互访学习,触角伸向网路,这可谓台湾网路业的先驱。
1995年,中时网科成立,当时网路公司正在风口上,负责主持雅虎投资中时网科事宜,让我见识与美国大公司谈判的战略与战术,在网路界本梦比的大潮下,中网快速扩张,但好景不常,2000年网路泡沫,我 的人生一下子跌到谷底,裁员减薪度小月,但这一段低潮期弥足珍贵,为接下来的挑战打好心理基础!
2002年,《苹果日报》进入台湾市场,为迎战媒体大乱斗,我主动请缨回锅《工商时报》,稳住专业报纸阵脚,当时老板问我《工商时报》实质上还属亏损,能转亏为盈吗?我信心满满,认为即使在下降型市场,只要成本下降的比市场快,还是可以获利的。果真不到一年,《工商时报》转亏为盈,且由于市场定位明确,一直盈余迄今(2023),个中管理绝活甚多,让我对经营有了自己的系统思维。
2007年,我再度转换跑道,进入电视市场,负责中天及中视两家公司,在前人的基础上力求突破,除了紧缩成本之外,更重要的是找出发展方向,试图将原本媒体业,转型为「媒体内容资产管理事业」。我观察到中视投资的《大陆寻奇》对大陆销售使用权(IP)非常赚钱,就知道未来不是新闻的时代,新闻带来收视率吸引广告的优势,但终究会被网路侵蚀,因此拟取法FOX、Discovery,以内容再制及IP授权做为公司新定位,并引进国内媒资管理系统亲自主持转型,可惜2008年底集团突然易手,壮志未酬,我离开了长达三十年的媒体生涯。
我的媒体生涯可说是一生中最大的意外,但缺乏了这个意外,我或许也只是一个教授而已,不太可能由平面、网路到电视,完整体会媒体的兴衰史,也不可能从中开拓眼界、累积关系及活络了思想。
那么,what’s the point?
①人生不是「打什么、有什么」,只能是「有什么、打什么」。我凭借一张经济硕士小文凭,十年间由记者做到总编,从来不是在充裕安定的环境下工作,但每个时期都努力做到「两超」─超越自己、超乎预期。有这两超,只要勇往直前,办法总会多于问题,让自己够用。
②人人可以让自己够用,即使你有的是那么一点点,也会够用。
2022年孙知行在当代馆门口广场展出「萤幕上的迷你个展」,他的自述说:「我不是追求特别的人,滑鼠能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萤幕与投影机能播什么,我就播什么,我总是低头看自己手上有什么,并想想人生还能怎么办?」
再同意不过了!人生的各种位置,取决于机运、时代的脉络,不过,你我总是可以用手头上有的去奋力一搏!四十年前的我,完全就是孙知行的翻版啊!(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