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珍》这是一个小说家该做的事情吗?

朱国珍》这是一个小说家该做的事情吗?(爱传媒提供)

【爱传媒朱国珍专栏】曾经被《纽约时报》赞赏为「全美国最令人兴奋用餐的地方」,也是米其林三星级餐厅的《法式洗衣店》主厨Thomas Keller,在他所著作的食谱书"The French Laundry Cookbook"里,特别为鱼肉料理写了专门的篇章,标题就是:〈对鱼充满热情〉。

Thomas Keller说,在所有料理中,最多彩多姿也是他最喜欢的食物就是:鱼。鱼肉,比其它蛋白质提供更多样化的质感与味道,而且油脂比较少。

但是,小壮丁一岁半时,被检验出是重度过敏儿。因此,当他开始食用副食品,我都不让他接触带壳海鲜。配合医嘱持续减敏治疗到四岁多,才开始让他自己学习吃整条鱼,而不再是妈妈剔骨去刺为他准备好鱼肉泥。

首先从鱼刺较少的干煎白鲳鱼开始。小壮丁真能吃,他自己用筷子翻来夹去,可以吃干净一整条鱼。有时候妈妈偷懒,听闻有种懒人蒸鱼法,只要把鲑鱼或鳕鱼洗干净,加入葱姜米酒,使用强化玻璃餐具,置入微波炉加热五分钟即可熟食,方便省事。

我按照这样的做法,鱼肉是熟了,但是尝过之后,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很难解释的,或许可称之为妈妈的味道那种美味。当然,儿子也不爱吃,他还是喜欢妈妈亲手煎熟的鱼肉。

料理厚片鲑鱼,会先用米酒腌一个下午,再用细火慢煎二十分钟,熟度约略达到百分之九十五就可以上桌,中间保留一点点半生熟的部分,软绵绵有点像生鱼片。吃不完的干煎鲑鱼,隔天手工去除鱼刺,撕成碎片,在炒锅中加热奶油,将碎鲑鱼肉置入,再加入洋葱、鲜奶油、牛奶、少许胡椒粉、盐巴一起熬煮,便是奶油鲑鱼义大利面的绝美酱料。

小壮丁很会吃鱼,更会挑鱼刺。吃奶油鲑鱼义大利面,他从嘴里慢慢吐出一根鱼刺,跟我说:「妈妈,你没有把鱼肉挑干净,还有鱼刺,下次你不要做鲑鱼面了,我要吃肉酱义大利面。」

「我是你的台劳吗?」我白了他一眼。

没想到小壮丁像是发表学术演讲,继续滔滔不绝继续申述:「要做肉酱义大利面,记得,妳不要用上次那个难吃的澳洲牛绞肉,要用美国牛肉。因为妳以前都用美国牛肉做肉酱,好好吃,我觉得妳以前做的肉酱比较甜,比较香,所以牛肉也不要乱买。」

「我是作家台劳啊?你这么挑剔,我以后不做菜了。只要穿美美的衣服,带你出门搭公车去外面的餐厅吃饭,把你喂饱就行。你再挑!你再挑啊!」

小壮丁不说话了,低头把一整盘奶油鲑鱼义大利面默默吃光。就连旁边那盘两人份的水煮青花菜,也在不沾任何酱料的情况下,全部吃下肚。

我个人短暂且还在进行中的厨房简史,每次碰到任何肉类,不管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海里游泳的,都让我心里头涌起无间地狱的恐惧。我总觉得生鲜肉品,无论是现宰或冷冻,在味觉上充满腥臭;可是煮熟的肉却很香,不管水煮或红烧油炸。我有一道拿手菜,叫做「辣辣肉」,将霜降猪肉整片用滚水煮熟,趁热时捞出,切成长型薄片,再沾上蒜末配上酱油的调味料,入口非常开胃,是儿子最爱的餐点之一。他每次可以吃完整份霜降猪肉。倒是我,面对着已经煮熟的肉,还是念念不忘它原来的生猛样貌而难以启齿吃下去。

即使到现在,每次只要遇到切生肉,我还是忍不住在厨房里嘟嚷抱怨几句。

小壮丁十二岁时,某日我在厨房处理大块猪里肌,正在考虑该煎猪排还是切丝炒豆干?还没做出决定,必须先面对切割生鲜猪肉这一关,不但满手血腥,指甲缝里更是充满着挥之不去的腥膻味,每次料理结束还要用牙刷把指甲刷干净,才有心情敲电脑写文章。

我忍不住又在厨房喃喃自语,自己说话安慰自己。没想到在客厅里写功课的儿子,可能听见我的内心小剧场独白,好奇我在厨房里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走进厨房来探望我。

从小到大被我父亲溺爱,从来没有做过菜的我,看到小壮丁天真地走进厨房,又看到自己手中拿着菜刀,突然间悲从中来,委屈地跟小壮丁说:「我最讨厌切肉了,这是一个小说家该做的事情吗?」

冷静的小壮丁,一字一句,发音清楚,字正腔圆的回答我:「这。是。一。个。小。说。家。为。她。的。孩。子。做。的。事。情。」

作者为大学讲师、作家、广播主持人,曾创下连两年获林荣三文学奖双首奖记录

照片来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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