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文学回乡‧开卷系列第3场-蓝博洲:一个莿桐女子之死

蓝博洲分享透过报导文学写作所获知的台湾历史与人物传奇。

现场朋友聚精会神聆听曾发生在云林当地的斑斑血泪故事。

编按 在暑气蒸腾的午后,报导文学作家蓝博洲来到云林虎尾高中,因应地缘,他特地以1950年代的高草事件为题,缕述那段被掩埋在时光烟尘下的过往。虎中前身即 为高草母校虎尾女高,更是别有蕴意。现场听众踊跃且多元,包括虎尾女高50年前校友、好奇故乡轶事的莿桐住民、刻正编纂镇志的文史工作 者,以 及诸多尚未认识脚下土地的年轻朋友们齐聚一堂,共同回顾岛屿的伤痛,理解历史的复杂。

现场的朋友大家好。今天的演讲很特殊,这辈子难得碰到 这样「冠盖云集」的 场面,好像 我在选立法委员一样(笑)。2004年我曾被侯孝贤导演找出来,到苗栗去选立委。那时候我们知道一定选不上,也没有钱,就弄了一个行动书房。 因为很多偏乡连一个书店或图书馆都没有,我们就用卡车装了一些书,文化界朋友把卖不出去的书捐给我们,让我们到处去做文化宣传,我觉得玩 得很 有意思。

今天这个演讲也是台文馆针对偏乡设计的活动,我今年也担任文化部一个文化偏乡补助计划的评审。这都是很好的,把很多资源分到都市以外、分到平常接收不到文化资讯的偏乡,对整个台湾社会的发展是比较好的。

今天来到虎尾高中,恰恰就是今天要报告的主题人物「高 草」的母校,特别有意义。尤其对高草来讲,我想她在天之灵看到有这样一个集会,有这么多她的学弟、学妹们来聆听她的故事,应该会感到很欣慰。

从青年对社会的关怀谈起

今天我会从高草切入,去谈整个云林在50年代白色恐怖 受害 的情形。我不是云林人,怎么会知道高草?是因缘际会。1976年乡土文学论战的时候,我是个文艺青年,乡土文学论战对当时念高中的我,产生了 一定的思想启蒙与改变。作为一个喜欢文学的文艺青年,不能只是关在房间里抽着烟,想着虚无飘渺的东西等灵感来,而是要关怀社会现实,要理 解这 个社会是怎么构造的?这个社会有什么矛盾?搞文学的人能用什么方法来改变这些社会问题?乡土文学论战的影响让我有方向上的改变。可是另一方面,以前中了西化的、像存在主义之类的毒又很深,所以当两个文学方向较劲时,我在创作上没办法写出乡土文学真正要传达的社会问题。后来我想到,我应该做报导文学,通过报导文学做很多田野采访,了解真正的社会现 实是什么样子。

1987年,我到小说家陈映真办的《人间》杂志工作 时,刚 好是二二八的40周年。因为我比较关心历史现实,所以参与制作了二 二八专题,在 偶然的采访中,我才知道二二八之后还有一个问题,就是50年代的白色恐怖。在那之前,只有陈映真写过,在他的几篇小说里面,他也不敢讲得很清 楚,比如说关键的1949年秋天发生的基隆中学事件,他也只能用「K中学事件」表述,不敢直言基隆中学事件。我是在采访台湾民众史的现场,知道了以前我们不知道的历史,所以我整个人就掉进了那个历史现场。

我本来是要当小说家的,大学时代写了一些小说,也出了 小说 集。可是我当时觉得,写不写小说都不重要了,我应该要把这些被历史掩埋的台湾人物,一个一个写出来。

高草所处的时代局势

我认识高草是在1987年。因为采访吕赫若的同学认识了廖清缠,后来又在苗栗苑里认识了石聪金老先生,才第一次听到高草的名字。后来又从石聪金那里知道她的老师黄怡珍及萧道应先生,刚好我在其他题目也采访认识他们,所以慢慢把高草的生命背景调查出来。

高草1925生于云林莿桐,家境不错,父亲高岳是开杂货店的,一直很疼爱她,想培养她读大学。同一年,石聪金先生也在苗栗苑里的一个佃农家庭出生,一直到1945年,二人的生命才有交叉。也因为有这样的生命交叉,加上后来的历史变动,他们就牵扯出另外一个可以用小说去处理的大时代台湾青年男女的故事。

高草在1933年就读莿桐公学校,她跟堂兄高狮同班。按照高狮的讲法,他们每天一起上下学,高草很乖巧、功课很好。中间发生1937年日本皇民化运动、芦沟桥事变等。1939年,高草从莿桐公学校毕 业,进入西螺公学校高等科就读。高等科就是要准备考中学校,一般是读2年,但是她只读了1年,因为刚好1940年4月台南州立虎尾高等女学校成立,她就考进虎尾高中的前身,成为第一届学生。我们知道,同一年日本殖民政府开始进行「改姓名」的运动,所以你可以想像,当时的政治与社会 气氛是什么情况。

同时,跟高草生命有关的萧道应从台北帝大毕业,他跟钟理和的哥哥钟浩东、蒋渭水的女儿蒋碧玉一起组团到大陆参加抗战。那是另外一个故事,我已经写在《幌马车之歌》(时报)里,侯孝贤拍的《好男好女》 也是在讲这个故事。这跟高草没有直接关系,他们后来是在1945年,战争结束后,才在广州交集在一起。

1941年,殖民当局成立了「皇民奉公会」,是推行皇民化运动的中央机关。在社会上,包含特别志愿兵,以及针对妇女在全台成立50所「妇女训练所」,不是慰安妇,而是诱骗未婚的台籍女子做救急、看护的训练,每年有6千人以上,训练以后当然是派到战地做护士。我采访到很多当时的台湾妇女,都像高草一样,自愿或半自愿的去了妇女训练所,然后被派到华南或其他战场。因为语言上的因素,大部分都是派到华南,高草也是这样。

(完整的演讲全文,请见开卷网站:ctopenbook.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