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纪录片还陌生」:影展中的青少年影像教育

本文转自:纪录公社JiLu Commune

上周四,我们举办了第十七期纪录Talk“比纪录片还陌生:影展中的青少年影像教育”。台湾国际纪录片影展(TIDF)策展人林木材和我们分享了TIDF影展以及青少年评审团的策划初衷,从青少年评审团招募、培训到奖项出炉的全过程。TIDF希望能透过选择的多样性纪录片,让青少年观看到自己生活之外的世界,激发大家对“纪录片”的本能发问。影展在影像教育过程中也给予了青少年最大程度的独立思考,自主讨论的空间。

以下为讲座内容的部分文字整理,供大家参考。

△ 嘉宾林木材©讲座截帧

TIDF影展架构

林木材:TIDF(台湾国际纪录片影展)创立于1998年,前身叫做台湾国际纪录片双年展,两年举办一次。目前是由TFAI(Taiwan Film&Audiovisual Institue,简称影视听中心)主办,是收藏保存,研究推广台湾的电影的独立机构,TIDF是机构当下最大的国际性活动。每年5月影展结束后,我们会带着部分作品在第二年去海外或是台湾其他地区做巡回展,同时筹备下一届影展。

TIDF每年推出大概130到150部影片,为期10天会做200场左右的放映。影展的创立者之一李疾想要在官方的影展外建立一个朴素的、人道的、甚至更具批判性的影展,创立者们认为在1998年的时候,台湾纪录片可以承载这样的精神。台湾大部分影展是综合性的,而纪录片影展好像从一开始就有很鲜明的个性。2014年影展开启新的阶段,那时候我作为策展人提出新的想法,不要每年想一个主题,而是要去形塑一个艺术活动的价值跟精神。

在电影史上有非常多关于纪录片的讨论,到底纪录片的核心是什么?可能每个人都想得不一样,但”真实“这两个字总是跟纪录片扣在一起。因此,我把影展的核心精神叫做“再见真实”,再见是“bye bye ”的意思,跟真实说再见。但是再见同时也有另外的意思“Re-encounter”,再次见到,再次遇到。这便是影展节目的策展思路,想让大家思考纪录片与现实的关系。

每届影展会从全世界征集到大概2, 000件作品,我们借此机会去了解全世界纪录片发展的趋势以及共同关注的议题,比如近年来像乌克兰战争,以巴冲突的问题等等这类作品就会变多。竞赛类有专业评审评奖以及颁发奖金,我们也会邀请入围影人来影展跟观众交流,大家彼此之间可以凝聚成更大的社群。

△ 第十四届TIDF海报 ©TIDF官方提供

为什么做青少年评审团奖项

林木材:青少年评审团奖是在2014年与富邦文教基金会聊天讨论出来的。我们印象中的影展放映原则上比较注重在电影本身,可纪录片不太一样,它与社会议题关联程度比较高,但往往也被贴上标签,说只有知识分子或年轻人才会看。那纪录片与教育、与国高中生或更小年纪的小朋友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像我们这些大人觉得纪录片很重要,但又不知道怎么让下一代知道它的重要性。富邦文教基金会作为台湾一家大银行下设的基金会,专门从事教育活动。他们认为与其一直做“上对下”、“填鸭式”的教育,不如尝试用软性方式与学员沟通,一起去了解、谈论一件事,看到世界的不同面向。在这一点上,电影就是一个很好的媒介。台湾电影产业还是以所谓商业剧情片为主,纪录片相对比较边缘或冷门。但他们认为纪录片有很多可能性,如果一个人年龄很小就接触到纪录片,他可能对世界的想法就会完全不一样。而且我也不希望影展好像只有专业人士或知识分子,大学生,文艺青年在看,应该要想办法让更低的年龄层参与进来。所以我们一拍即合,设立了青少年评审团奖。

我们把青少年定义在15到18岁,在台湾15岁可能是国中三年级或高中一年级,18岁是高中三年级或已经升到大学一年级。这个奖完完全全是一个正式的奖项,有新台币 65, 000元的奖金。我们会根据电影的分级、形式、议题,各种平衡后选出6个作品让评审团选,也会把青少年评审团当作最尊贵的人去对待。

△ 青少年评审团全流程 ©TIDF讲座提供

青少年评审团招募注重学校社群

林木材:如果5月举办影展的话,在前一年10月或12月会开始青少年评审团招募。TIDF跟富邦文教基金会发布正式的招募公告,这些公告有时候会变成公文发到学校,在网站和社群上都会有公开招募信息。我们大概会收到一两百份投递,最后选出60位作为第一阶段四天培训营的入选者。因为台北资源相对集中,而台湾中部、南部、东部这些地方看到艺术电影或纪录片的机会比较少,所以我们希望60位入选者至少区域上能够达到平衡。另外在性别上也会平衡,作为青少年评审团的多样性标准。

纪录公社:除了在学校社群发布招募信息,观众还想多了解TIDF和学校间的合作。

林木材:每届TIDF的观影人次大概是两万人左右,每场大概有一百人。学校其实是我们非常注重的一个社群。以今年来说,我们做了观众调查,其中40%左右的观众是第一次来参加,有50%左右年龄层是18-35岁。我和其他国家的人交流,他们也会觉得不可思议,比如日本影展,法国基本都是退休老年人去看,所以很难想象我们的影展文化跟年轻人关系紧密。

那我们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呢?像今年我们在影展前一个月就会联络校方或老师,允许我们去课堂上进行大约20分钟的宣传。我们会希望打造一个概念,如果你是大学生,在大学生涯里至少参加两次TIDF去好好接触纪录片,它可能会为你留下一些回忆。

△ 青少年评审团课程介绍 ©TIDF讲座提供

青少年评审团培训和选拔

林木材:四天培训营的课程很密集,每天早上9点半到晚9点,课程有认识影展,电影的基础语言,历届影展的纪录片观看,影像分析讨论等,我们会请一些专家学者来分享看电影的不同方式。因为看电影比较静态,我们会适时引入角色扮演或行动戏剧,让大家可以换位思考,而不会感觉一直在上课。目的是希望大家透过观看和讨论建立独立批判思考,养成客观评审能力,练习自己的表达。因为作为评审,你可能需要说服别人,对于高中生来说,好好地表述自己的想法跟论点需要一个训练的过程。大家也可以透过纪录片看到很多世界角落不同的故事,跳出校园限制。18岁成为世界公民,去思考你跟世界、社会的关系。我认为目前的课程设计的缺点是太满了,没有留一些空间让青少年可以自由地交流,或是可能在一个比较轻松的状态下去释放自己,我们也要检讨一下。

培训结束后,每个人需要回去写一份作业并交给主办单位。我们会针对作业的质量评判,但有时候写得好不一定会入选,因为表示你已经非常成熟,可能也不需要这个训练或者可能已经超越了青少年阶段对影像的认知,最后会有20位正式的青少年评审。

△ 第十四届青少年评审团奖入选名单©TIDF影展手册

青少年评审团奖项评选和全面的参与

林木材:下一个阶段是为期三天六部影片的观看和评选,大概在影展开始前一个月到一个半月。每部影片放完之后都有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的分组讨论。观影讨论结束后,最后一天会有2到4小时长辩论的过程,并由青少年投票决定哪一部片是得奖作品。

奖项已经出炉了,可是他们的任务其实还没有结束。大家必须分组准备好问题去采访这些受邀而来的国际影人,大家有机会练习英文,和这些影人一线接触,最终要写一篇文章。

除了采访文章,一些青少年评审也会以自己的方式,比如说短片或播客(podcast)去介绍自己喜欢的作品。到影展颁奖典礼的时候,大家“盛装出席”,以中文跟英文去进行颁奖。

给奖并不是一个目的,重要的是公民思考的训练过程。我们从2014年开始,现在已经做了五届青少年评审团。每一届学生总数并没有很多,可是大家会与影展保持着一种连结,之后到高中或大学的校园里有点像影展的种子,开始传播自己在影展学到的东西。十年后的今天,有一些青少年成为导演,还入围了TIDF,还有一些变成我们的工作伙伴。他们会提到自己几年前在课程里学到的东西是非常难得的经验,而对于我们这些已经成年人来说,跟他们的接触也让我们可以知道新世代的年轻人们在关注什么。

△ 青少年评审团课程介绍 ©TIDF讲座提供

TIDF和青少年评审团的互动

纪录公社:过去十年的青少年评审团培训中,除了像「比纪录片还陌生」等一些常驻的课程内容,你们会根据青少年参与者实际反馈做出哪些调整呢?

林木材:原则上每一届结束之后我们都会发问卷给参与学员,根据反馈调整。像过程戏剧用角色扮演,融入情境的方式,其实可以演化变成不只是戏剧,有时候会写剧本并即兴演出。短视频盛行后,我们担心青少年对于影像的耐心和专注度会不会就此下降,便在今年加入了很多跟电影史有关的课程,包括了解电影的专有名词,比如“长镜头”,什么叫做长镜头,是很长时间的镜头,还是很长距离的镜头,用这样的方式让大家更了解电影。

纪录公社:刚才看到的培训营视频中青少年主要围绕影片议题和角色关系来讨论和进行戏剧扮演,那么在探讨影像语言的多样性上,TIDF的老师会给予什么相应的帮助或引导吗?

林木材:从不知道纪录片是什么,不知道电影是什么开始有一些基础的了解,四天的培训营最主要的目的是让大家可以入门。而他们作为正式评审,我们希望听见他们最直接、最原始的声音。在15到18岁对这个世界的思考是什么,我们希望大家完完全全地表达在辩论的过程。所以在三天看片的评选中,我们不会再有任何的指示,我们100%完全尊重大家选出来的作品。

我记得有一年大家对最后阶段的两部影片展开了激烈的争辩,一部是《秘密的滋味》,关于柬埔寨历史真相和伤痛的影片,还有一部实验电影《呼叫外星朋友》,这两部影片完全不同。所以大家开始辩论,所谓艺术创作的创意价值比较重要,还是讲了一个很需要被大家理解的议题更重要。而我们作为主持人不会去管最后的结果,只会去提醒大家讨论的时间流程。

△ 秘密的滋味 The Taste of Secrets

吉雍.顺 Guillaume SUON/2019/柬埔寨/法国/110min/彩色

生于法国的柬埔寨裔年轻导演,一直对赤柬时期大屠杀的历史感到好奇,他与弟弟亟欲得知母亲的亲身经历,但母亲却不愿开口。遭拒绝的导演将镜头转向一名摄影师,这名摄影师因亲人曾经历亚美尼亚屠杀,而将其关于屠杀的记忆转化在作品中;但于此同时,兄弟俩仍然没有放弃追索,他们决定要将母亲「骗」回柬埔寨。

©信息来自TIDF官方

△ 呼叫外星朋友 For My Alien Friend

杰特.雷伊可 Jet LEYCO/2019/菲律宾/73min/彩色

这枚时空胶囊装着叫做「菲律宾文化」的东西——渔民的航行、原住民族称为家的地方、朋友互许终身的婚礼、政治现实或街头闹剧,以及网路时代的视觉符号,种种琐碎的日常影像都在崭新的叙事语法下,被转化为奇艳的时代纪录。总有一天,这些东西会与未知的外星朋友交会;届时,记得扫描片头和片尾的两个QR Codes!

©信息来自TIDF官方

观众:青少年评审团过程中是否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林木材:因为很难操作,而且大家会吃不消,所以评审团观看的6部影片是影展团队选的。6部里面有一部实验性比较强的,一部是台湾本土作品,还有其他华语、欧洲或美国的作品。我们内心也会假设某部作品很不容易观看,可能青少年会完全不喜欢,而某部作品青少年看了应该会很有共鸣,但通常我们的预设都是错的。

当然免不了大家也有会强制自己以一种评审的姿态出现,即使没有到专业的程度,也必须表现出评审的样子。我们认为这也是青少年的一面,仍然在学习跟成长,学习很重要的一个方法就是模仿,这都是过程的一部分。所以我们不会去干涉,他们最终选出来的作品可能是这一届或者这个世代觉得重要的内容。

「比纪录片还陌生」

林木材:青少年课程有各式各样的培训课,我通常会被叫去上一堂课叫「比纪录片还陌生」。我会在课堂前先问大家几个问题,最近在看什么电影?你觉得怎样的电影可以被称为纪录片?你觉得一个好的纪录片应该要有什么条件?大家会回答要很真实、客观,要有观点等等。我会用这些问题先去跟大家互动,然后再放影片,这些影片可能跟他们想象的纪录片是有点距离的,有些是很实验的,很有创意的。

我通常会用维基百科对纪录片的释义来做“教材”,向大家进行一个不断提问的过程。比如第一句,你是否同意“纪录片是指描写、记录或研究现实题材的电影”?所谓现实题材指的是什么?有没有什么东西是非现实世界题材?你觉得梦到底是现实世界还是非现实世界?。

△ 纪录片维基百科词条©维基百科

再比如接下来这些观念:“在大多数情况下,纪录片不需要演员参与”,在少数情况下纪录片需要演员参与,那少数情况是什么?“纪录片中表现的地点情况与现实实际情况一致”,如果纪录片里讲的事情、地点跟现实世界不一致,会发生什么事?

聊完这些问题,大家就会开始思考——所谓纪录片等于真实,是不是可以有很多的例外,还有很多值得去探索。这里就会有一个理论:「真实感与权威性是纪录片的命运所系,无论动机如何,对利用他们的人来说,这两点是引诱力,也是对事实进行启发或者欺骗力量的源泉」——埃里克巴尔诺(Erik Bamouw),电影史学家。

▼ 影片分享:

林木材:所谓真不真实其实很难判断,主要是要看影片到底讲什么。纪录片有很多可以延伸的,像科普、生态、家庭电影等等。影片《金属与忧郁的国度》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创意型纪录片”。

△金属与忧郁的国度 Metal and Melancholy

海蒂.哈妮曼 HEDDY HONIGMANN / 荷兰/1993 / 80 MIN

在藤森主政初期的1990年代利马街头,经济通膨、腐败官僚与反政府游击活动促使兼差计程车司机成为最时兴的全民运动。秘鲁是一个充满金属与忧郁的国度,驾驶座上来自各行各业的男男女女,就像在随处搜集故事,而后再将它们转述、散播出去,如此仪式缓缓磨练着这块土地上的人民那钢铁般的求生意志。生活何等不易,但也因此更形美丽。

©信息来自TIDF官方

林木材:秘鲁发生经济大衰退,全民都变成计程车司机后,导演觉得这个现象很值得被记录,于是带着摄影师,不断地去搭计程车,用这种偶然的方式构成整部影片。计程车司机有男性也有女性,有年轻人也有老人,导演用一种比较循序渐进的方式让你看到贫穷的样子,同时展现了在贫穷状态下当地人民也有一种智慧,继续生活下去。

另外一部影片中文名字叫《马德里独白》,也是TIDF展映过的作品。这部影片的创作概念之一是不需要摄影机拍摄,所有的素材都来自已有的谷歌街景功能中过去的图像。拍摄者已经无法回到以前住的地方,在想念之余,他打开地图,一边讲述,一边转换地图搜寻的画面。当他在谷歌街景图中滑动点击,镜头向前就像电影中的zoom in(变焦拉近)。当镜头向左右转动时,相当于摄影机摇动镜头。纪录片制作不一定需要团队来执行,只需要在电脑上滑动点击就完成低成本创作。现在这类档案型的影片有很多,有人称为“桌面纪录片”,也有一些专业游戏玩家或实况转播的视频博主也会有类似的操作。

△马德里独白 This is Roberto Delgado

哈威耶.罗拉得 Javier LOARTE /2009/西班牙/9min

数位时代的网路革新,让每个滑鼠点击都成了一次旅行。随着男子的喃喃絮语,观众的意识也随之漫游在马德里街道上,凝视一张张模糊的脸庞。指尖召唤来的风景砌成一份寂寥,透过不断地放大、放大⋯在模糊的蓝色天空中,悠悠道出那再也回不去「现场」的乡愁。

©信息来自TIDF官方

林木材:还有一部台湾作品《九命人》,因为涉及话题“体罚”,这是在青少年培训中讨论最热烈的一部。影片给有类似经历的同学带来很大恐惧,甚至不想再看下去。也会有同学提出“这是纪录片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的疑问,这取决于大家讨论,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如果你认为影片收集来的声音素材不是真的,那它就不属于纪录片的范畴。但如果你认为是真实收集来的,那它就是纪录片。我没有办法给一个很明确的答案,但从影片所提供的信息,开头字卡标注了这些人的名字,表明有人在饰演自己。在电影语言上也有暗示这些人在生活中扮演自己,所以这些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应该是真实的。

△九命人 Twilight Zon9

吴米森 WU Mi-Sen/2004/台湾/55min/彩色

剧情简介:很多人在求学阶段都有被体罚的经验,有些人离开学校多年之后,仍深刻记得体罚的恐怖。本片从一名受访者与当年的老师对质体罚事件说起,从学校、教师、家长、学生等不同角度切入,探讨体罚的议题。

©信息来自TIDF官方

TIDF选片的考量

纪录公社:很多观众在报名时提问,什么样的影片适合青少年观看。我在林老师之前的讲座中有了解到,TIDF在选片的时候其实没有太预设观众,更不会把拍摄青少年的电影当作是适合青少年的影片。那么TIDF在策划时是如何平衡和考量的?以您和青少年评审团这么多届的接触经验来看,您观察到的青少年感兴趣观看的会是哪一类影片?或者说大家在观看的时候,是否有和其他观众不一样思考的内容可以分享给大家?

林木材:我也不太确定到底什么是适合他们的影片,但是TIDF策展团队的思考逻辑会认为这里的青少年在学校的保护下,相对来说接触到台湾以外世界的机会是比较少的。台湾的文化状态我觉得是比较单一的,没有那么多样。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我们挑选的影片,不管是形式上或是主题上,它有没有可能去挑战或是刺激这些青少年,跳脱出“同温层”。有些影片青少年可能会看得很痛苦,我的理解是那些影片的步调很慢,镜头的时间都很长,他们就会不喜欢。但我们还是会选这类影片,既然大家已经入选评审了,就要尝试和体验,去试着理解为什么导演要拍这样的电影。

以做一个纪录片影展的经验来说,我认为大部分纪录片其实也都不是讨好观众的。当然也有所谓主流纪录片或电视纪录片的“公式”——很多音乐,很多快速剪接,知道观众喜欢什么。但我认为独立纪录片还是比较符合创作者的个人创作习惯,希望创新的语言和表达的议题,更接近比较纯粹的创作。我们鼓励这样的作品,但相对来说也不太确定观众在哪。TIDF已经二十几年了,观众知道这个影展的某一种价值,某一种性格。TIDF目前给大家的印象和调性跟一些“影迷型”的影展是不太一样的,大家来观影会受到一些“刺激”,我们会有6个小时甚至10个小时片子。所以我认为青少年观众群会乐意接受影展的挑战,这慢慢变成影展的风格。

邹雪平(观众):我从2017年也开始做青少年影像相关的夏令营,通过纪录片让孩子们去观看跟我们日常生活不同的地方文化。刚才提到的一些影片对青少年的挑战,我很好奇TIDF在选片上的标准和方向是什么呢?

林木材:我们的竞赛单元会有专业选片人选入围的45部作品。影展团队会在45部作品里选我们认为青少年可以看的作品,因为有亚洲,有国际的部分,内容就会非常广阔。选片的方向我们注重形式上和文化上的多样性,也会挑选一些没有很完美但映照到社会问题的作品,同时让国际性的作品去打破讨论的局限性。但选片严格来说没有太客观的标准。

每个单元里不太会看到两三个有同质性的作品,对我们来说选片不是一个评审的状态。并不是平均分更高的影片就一定会入选,如果一部影片有些人很喜欢,有些人却很讨厌,那我们就会想带给观众,看看能不能激起更大的讨论。在影展中出现所有人都觉得很棒的“完美”作品的比例不会那么高,我们选片会选一些“不完美”电影。其实独立创作跟资源相对充足的影片不能用同一个维度去看,很多独立电影花很长时间去拍摄,经营一个题材花费的时间,镜头语言里会展现很多资源充足影片里完全触及不了的力量,我们在寻找这样的内容。

△ 第十四届「当代风景」单元聚焦世界各地的跨媒介创作©TIDF影展手册

青少年影像创作

纪录公社:还有观众想好奇台湾青少年创作纪录片的情况。

林木材:我认为青少年还是受到像抖音或youtube这类线上平台的影响比较大,所以很多人会把手机拍摄当作记录生活的一部分。但如果这类生活记录素材要变成纪录片创作的话,我觉得这里有一个我很难说明的“落差”(gap) ,我比较少看到有人说这是我创作的纪录片,在我看来没有到创作的层次。

有观众刚才提问“纪录片应该注重什么创意?”我会觉得是属于作者的观点。换句话说你现在要讲一个故事,你得去想一想什么是只有你才讲得出来的、只有你看得见的、只有你介入之后才会发生的改变。而不是我做了一部片子,跟新闻媒体讲一样的东西。纪录片好像永远都要在很”庸俗“的社会里找到一个突破点,告诉我们,提醒我们一些事情。

纪录公社:针对大家关心的台湾青少年创作,我之前有关注到富邦文教基金会,不管是影像教育的教材上还是一些课程设置上,有跟法国的一些影像教育机构交流学习。法国在中学的影像教育课程中就已经会带着学生分组拍摄,所以TIDF或者林老师了解在地的影像教育中上手拍摄的实践多吗?

林木材:机会是很多的,包括富邦文教,也有青少年拍片的营队,寒暑假也会有不一样的项目。有些是比较强调像大众传播新闻类的,有些是剧情片的、短片的创作,有些是希望你带着摄影机回到你的家乡去拍,讲一件家乡的事情。目前状态是还是很多元的。

△ 2022年「比纪录片还陌生」课程©TIDF官方提供

国际影像教育交流带来的思考

纪录公社:因为现在国际影展做和青少年或者儿童相关的单元也有很多尝试,那么林老师在今年影像教育国际论坛和多伦多电影节社群负责人的对谈中,或者和其他国际相关项目交流的过程中,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思考和观察吗?

林木材:国际影展关于儿童教育的设计有很多,Keith Bennie是多伦多电影节的社群经理,同时也经营影展的儿童部门。他们内部和学员讨论的时候都会讲一个故事,简报标题叫做《要去问乌龟》。

海龟要产卵的时候,它必须用很慢的脚步,爬到它要去产卵的地方,然后再回到大海。有一个过路人看到海龟穿越马路的时候,很怕海龟被车子撞到或被人类迫害。于是就把海龟抓起来,直接送回海里了。可是海龟是要去产卵的,你没有问过海龟,你自以为在做一件很好的事,把海龟放回去海里。这个海龟上路是为了要繁衍下一代,它有它的自然生存法则。这其实跟我们常常不去问小朋友的意见,就觉得这是对小朋友比较好是一样的,也可能是一种间接的伤害。他想说的是,我们想为小朋友、青少年好,但又不去了解、询问他们的时候,我们到底在做的事情是有害还是有益的?所以我们尽量跟这些青少年没有“阶级”差异的相处,用一种陪伴的心情跟他们混在一起。有时候会引导,但大部分的时候更希望多去聆听他们的声音,而不是一直讲。这大概是我们每一年都要提醒或者是叮咛自己的地方。

讲座相关内容参考:

第十四届台湾国际纪录片影展预告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L390pzsg6A

2016年青少年评审团培训课程之一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a6rBxTRdeE

提及影片TIDF官网介绍

https://www.tidf.org.tw/zh-hant/films/91048

https://www.tidf.org.tw/zh-hant/films/91041

https://www.tidf.org.tw/zh-hant/films/43613

https://www.tidf.org.tw/zh-hant/films/305

https://www.tidf.org.tw/zh-hant/films/42815

编辑 | yuting、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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