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毁了台语文的优雅
(图/本报系资料照)
疫情期间,世局芜乱,时或惶然,孤寂读思,偶然读到鹿港才子许梦青诗《萤》甚为有感。「多少照书萤,萧斋结旧盟,不愁风雨乱,心地自光明。」试着用台语念,声音轻柔晶莹,句句清澈,真是好听极了。
再细思其内容,描写一个读书人,在黑暗的时代,既无灯火可照路,就用萤火虫来照书。那孤独的照书萤何曾不是自己的写照。那孤独的生命,和书中的老灵魂结成旧盟,让再幽暗的时代也不觉迷乱,因为,心地里自有光明。
简简单单20个字,既歌唱萤火虫的特性,也呈现诗人内在磊落自由的心灵。何其美好动人。
许梦青是鹿港诗人,生于1870年,卒于1904年,只有35岁。他自幼受汉学教育,21岁时与洪弃生同录取为生员,以诗才闻名于鹿港。1895年听到清朝割台,他悲愤慷慨,连络各地生员共谋抗日,还上书唐景崧请领兵驻防。7月初,日军攻彰化,文人的他随练勇赴八卦山抗拒,可惜寡不敌众。他奔回鹿港想再招募兵马起事,不幸弟弟猝逝,他伤心至极,办完后事,而反抗大势已去。从此他寄情诗酒不问世事,只写反抗之诗,教授汉文私塾,聊以自度。
许梦青有一首〈感旧〉也写得特别感人:「不堪回首旧山河,瀛海滔滔付逝波。万户有烟皆劫火,三台无地不干戈。故交饮恨埋芳草,新鬼含冤哭女萝。莫道英雄心便死,满腔热血此时多。」写到日本攻台,万户都是劫火,而他心英雄之心未死,更是满腔热血。
事实上,许梦青生前与朋友写诗唱和,用的都是台语,也就是现在俗称的河洛「读书音」来吟诵。那音韵最是接近唐音,读起来特别典雅,激昂处仿佛可以高歌;沉郁处,直教人伤心垂泪。
我特别举这两首诗,是为了说明最近的高中台语文课本,其内容莫名其妙,不仅文字看不懂,完全悖离台语文的用法,甚且刻意搞一些古怪的字,再配以罗马拼音、独创的怪字,让学生完全一头雾水。讲白了,这种课本除了搞垮学生对台语文的兴趣,更像是恶搞台语文,似乎有意让台语文变得很难看,很难懂,最后达成消灭台语文的目的。
事实上台语文该如何写作文字,学者间有各派说法,互相攻讦不遗余力,学界皆知。但好歹有一点文化,让学生学台语的同时,得到台湾本土历史文化的薰陶。却不料这种教育部审查过的课文,不知是有意还是刻意,让它显得特别低俗、粗鄙、无趣,而字的使用更荒诞,缺乏文字学脉络,简直可笑。
事实上,连雅堂在1933年(距今91年前)的《台湾语典》早就写过:台湾之语,传自漳泉,源远流长。而「台湾之语高尚优雅,有非庸俗之所能知;且有出于周、秦之际,又非今日儒者之所能明。」他还举一个典故:「台语谓榖道曰尻川,言之甚鄙,而名甚古。尻字出于《楚辞》,川字载于《山海经》,此又岂俗儒之所能晓乎!」
我实在不明白今日的台语文课本,为什么不以这些典雅的台语文为读本,却偏偏搞得粗糙不堪,连南部台语家庭的家长都看不懂。把台语文的优雅消灭,让台湾没有文化,这就是教育部要的台语文政策吗?(作者为自由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