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照悲歌】一個中年男子的自白:在長照開始之前的自己,已經死了,沒有盡頭的照顧已燒盡對人生的盼望

示意图,非当事人。 图/freepik

在长照开始之前的自己,已经死了

母亲得了失智症后妻子离开,工作也没了的五十多岁男性。自称为「长照机器人」。

五十一岁的长谷川先生,照顾失智症母亲已迈入第十一个年头。

在问卷中,他这样写道:

「对于没有尽头的状况感到绝望,愈是思考自己的将来,绝望感就愈重,我也会想着和妈妈一起去死或者自杀。」我们试着拨打他在问卷上填写的手机号码,结果他非常有礼貌地回应了我们。

五月下旬的某个下午,我们在咖啡店中见到了长谷川先生。他穿着蓝色POLO衫和棉裤,虽然五十几岁了但看起来很年轻,长谷川先生恳切地诉说了他人生到目前为止的经历。

「我照顾老妈已经超过十年了,和社会的关系也变得疏远……好久没和人说话了,如果话说得不好还请见谅。」

因为长照失去妻子

在全职照护前,长谷川先生在不动产公司担任销售大楼的业务,虽然公司不大,但是营业部门的工作内容却很充实。

「我会去小酒吧跟女生闲聊,现在想来那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结婚后,他们夫妻两人的生活也很顺遂,母亲则因为丈夫早逝所以一个人住,长谷川先生三十八岁的时候,开始感觉到母亲的样子不太对劲,她变得相当健忘,长谷川先生因为担心她会忘记关火,所以觉得不能再让她一个人住。身为独子的长谷川先生决定与母亲同住,于是加上妻子开始了三人生活,只是他一样忙于工作,照护就全部丢给妻子,但妻子也有工作要做,她的负担变得相当沉重。

开始同住的两年后,妻子提出离婚。

虽然妻子没有明确告知理由,但长谷川先生很后悔将照护的负担强加给妻子。

「我变成长照机器人了」长谷川先生不得不独自一人照顾母亲,他决定辞去工作,全心全意照顾妈妈,但他并不是因为要照护而被辞退,也不是因为蜡烛两头烧,烦恼到最后才离职,他当时是以很随意的心态辞职,对此长谷川先生也很后悔。

「我对于失智症完全没有任何相关知识。如今想起来,我真的太小看失智症了,我只想说我要来治好我妈。」长谷川先生当初认为,只要让大脑活化就能治疗失智症,于是他买涂鸦绘本、想教妈妈使用手机,只要是自己想得到的方法,他都会尝试看看。

但是母亲的失智症却持续恶化,不仅如此,他和无法认知到自己罹患失智症的母亲一再地起冲突。

「如今想起来,我用对待小孩的方式对待妈妈,或许伤了妈妈的自尊心吧。」

他也不清楚什么长照保险制度,他深信这些全部都是身为长男的自己得做的事,所以也没想过要去公所咨询。某天,母亲从银行提领出一个月的生活费二十万日圆后,钱包就掉了。因为长谷川先生已经辞职,所以生活费全靠母亲的年金,脸色铁青的长谷川先生焦急地四处寻找钱包,最后终于找到了钱包,但里头的现金已经全部被抽走。

「里面有健保卡,所以对方一定知道这是高龄女性掉的钱包,尽管如此,他还是把现金拿走了,那时我接触到人类的恶意,感到全身无力。」问题相继发生。

当时母亲还能骑自行车,但是她会忘了将自行车骑回家,每次都是长谷川先生去找,所以他责备母亲的次数也增加了,亲子关系变得岌岌可危。长谷川先生没办法跟别人商量,他就好像活在一个看不到出口的世界里。不过他也曾有能跟别人讨论的机会。

那时,民生委员偶然来家里拜访,长谷川先生已经精疲力尽,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向对方求助。

「民生委员看到我的脸,就说『啊,抱歉打扰了』,马上就回去了。我想他可能觉得,这家的儿子在,所以没问题,或是觉得两个人一起住所以没问题吧。但是我已经到了极限。我想即使内心已经到了极限,只看脸色还是不会知道的。」

如今回顾起来,那时是长照最痛苦的时期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一直在痛苦挣扎。我以为我能回到原来的状态,但却回不去,生活难以预料。说起我最痛苦的时期,我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是那个时候的我,即使收到问卷,我想我也不会回答,我那时的精神状态根本没办法接受采访什么的。」

但穷途末路的长照,却以意外的形式迎来转机。母亲因为脑中风倒下,被送至医院。

治疗的医生对于长谷川先生没有使用长照服务感到惊讶,劝他去公所接受照护认定。母亲认定的结果是「需要照护等级2」,开始一周会在白天去日间照顾中心三次。自从开始利用长照服务后,长谷川先生的负担减轻了,心境上也才慢慢地有了余裕。他也有了空间能冷静地思考关于生活的事,他们搬到房租便宜、位于郊外的公营住宅,这样房租的负担就少了一半。虽然仍只是勉勉强强能生活,但也是一点一滴在改善。但是,他们还是没有办法恢复成像以前一样的生活。

《我杀了我的家人:「照顾杀人」当事者的自白》。 图/游击文化

本文摘自《我杀了我的家人:「照顾杀人」当事者的自白》,2023/11/01游击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