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平》记我家电气化的日子—从长春路到通化街

陈朝平》记我家电气化的日子—从长春路到通化街。(爱传媒提供)

【爱传媒陈朝平专栏】建中一年级,班上有位刘同学,个儿挺高,也挺高傲的小伙子,有事没事,老拎着吉他模仿歌星自弹自唱。

某天,下课时分,刘同学正学着汤姆琼斯嘶吼,忽然转头问我,「你家有音响吗?」我答道,「嗯,我家音响是飞利浦的!」家境优渥的刘同学不可置信地讥笑道,「别吹牛了!你家怎可能有飞利浦的音响?」也就从那时起,刘同学戏谑地给我取了了一个外号,就叫「飞利浦」!

刘同学给我取绰号那时,再往前推个7、8年,豪华的飞利浦音响,就已搁我家长春路的豪宅客厅里了!晚上,写完功课、弟妹练完勤,妈妈便会带着我们,坐在飞利浦音响旁,聆听古典音乐。星期天的早上,我们还会打电话到电台点播我们想听的音乐,其乐融融。

高中时,我迷上了西洋热门音乐,阮囊羞涩的我,买不起黑胶唱片,班上要好的同学很大方地将过期的「学生之音」借给我,多亏高龄的飞利浦音响「健在」,功课完毕后,我便放上一张唱片,随着唱针流泄出来的乐声,对着唱片封套上的歌词,摇晃脑的跟唱起来。

二、三十年后,我告别媒体转战商界,高中时代跟唱过的Tom Johns、Andy William、Engelbert Humperdinck、Bee Gees的许多老歌,都成了我和外国客户沟通的最佳桥梁。

高三准备考联考,开夜车K书,也全仗飞利浦音响伴我度过漫漫长夜。凌晨零时,ICRT的前身、美军电台DJ会用低沉的嗓音报道:The National Anthem of Republic of China,中华民国国歌唱完了,接着,耳边传来美国国歌的乐声,再来,就是本周美国热门音乐排行榜的Top 100。破晓时分,转到警察广播电台播出Bee Gees的Morning has broken…。就这样,近300个夜快车的乐声,伴着我进入了政大。

上大学后,又是新生杯球赛、又是演讲辩论赛、还得兼着家教,忙着不亦乐乎,几乎忘了家中音响的存在,也不知飞利浦究竟是何时告老退休的?大四那年,父亲的「对日贸易」做出了点成绩,日本友人送来了大礼:一台超炫的多变速脚踏车,以及最新的YAMAHA音响组合。

入伍服预官役前,变速脚踏车成了我晨运的工具,却没机会好好享受新音响的音效。预官役结束后,重返校园念研究所,打工、求职,仿佛也没有机会静下心欣赏音乐。

婚后,在木栅组织小家庭,二话不说,买来SONY的桌上型分离式音响组合,犒赏自己,并为吾儿胎教做准备。日后,赫然发现,我的音乐胎教计划,似乎对吾儿无效,不禁帐然!

民国50年代初期,恰恰是台湾家庭电气化的起点。奇怪的是,长春路老家除了一具稀罕的转盘电话和一台音响外,居然没赶上电气化的整体潮流。

长春路老家的冰箱,还是古早时候那种「土冰箱」。土冰箱没有制冰能力,里头得放块冰块,保冷时效不超过24小时,因此,每天都得从不远的冰库那儿「叫」冰,送到家里,维持土冰箱的保冷功能。

电冰箱尚未普及前,台北的大街小巷常见贩售冰块的店家。说是店家,并无店面,而是一座好大好大、储藏大冰块的库房,一旁,挂着木板或铁皮片,上头写着好大的一个「冰」字,这就是我所谓的「冰库」了!

打开冰库的大门,一阵阵冰冷的雾气冲出,老板和工人打着赤膊,脖子上围着毛巾,用大铁钳拉出一大块的冰块,再用锯子将冰块锯成大小不同的冰块出售。那时,贩卖酸梅汤、杨桃汁、仙草冰的摊贩,都得向冰库进货。

卖刨冰的小贩,则会将一块方方正正的冰块放在铁制的刨冰机下,一手转着刨冰机旁直立的圆盘,一手将黏稠的果汁焦在刨冰上,讲究的,还会浇上一小杓的炼乳。

爸爸常告诉我们,亏本的生意没人做。爸爸认定,用开水做冰,不敷成本,冰库卖的冰,肯定是用生水的,而外面的枝仔冰和刨冰,也一定都是生水制成,吃进肚子会生病。因此,小时候,爸妈从来都不会买街头的枝仔冰和刨冰给我们吃。记忆中,爸妈不是带我们到西门町的白熊冰淇淋吃冰淇淋,便是爸爸骑着脚踏车飞奔到白熊买冰淇淋回家吃!

我上大同中学后,特疯篮球,直到那时,才有机会在师大篮球场边偷偷尝试父亲认定「生水」制成的红茶。那时候,师大台大球场边,卖红茶的摊贩都骑着脚塔车,后座两旁挂着两只铁桶,一只桶里装着冰红茶,另一只桶里装着清洗塑胶杯自来水,简装上阵,回想起来,真不知那时怎敢大口喝下那么不干净的冰红茶?

球场边卖的红茶,五毛钱一杯,有一股特别的味道,研究所一年级的暑假,幼狮月刊派我到东浦温泉随队采访青少年夏令营时,方才知道,初高中篮球场边红茶的特殊味道,原来是决明子的味道。

我们的的一台电冰箱,是搬到通化街后才买的。古早的电冰箱,散热器外露在冰箱背后,冷冻室也很容易结霜结冰,没事还得将插头拔掉,化化冰,整理一下。通化街老屋,不甚宽敞,冰箱挤在厨房门口,厨房外头便是一道排水沟,藏污纳垢,鼠辈横行。

好些时候,冰箱附近,老闻到一股腐臭味道,检查冰箱内部又不见腐败的食物。直到大扫除时,搬开冰箱,赫然发现,干枯的死老鼠被电死在冰箱背后的散热器管上,恶心之至!

日后,冰箱设计改良,散热器内嵌环绕侧面和背面,称之为「美背」电冰箱。再后来,国际牌推出号称无霜的花束电冰箱。花束电冰箱的电视广告词,很容易上口,「一冷、二大、三无霜,好拿、好切、好料理」。

有回,我应邀担任学校辩论赛的评审,讲评时,灵机一动,引用花束电冰箱的广告词,将无「霜」改为无「双」,和台下观众分享如何做好演讲辩论的资料搜集、创造独特台风。三分钟讲评终了,台下掌声如雷。

民国51年双十国庆,台湾第一家电视台开播后,或许爸妈担心小孩沉迷电视,一直都没添购电视的打算。大约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吧,吉林路长春路口的电器行居然开始贩售电视机了!

为了吸引潜在客户,每天傍晚,电器行老板就将电视机搬到门口,摆上几把椅子,欢迎左邻右舍、路过民众,分享观赏电视的新奇感。我们也常趁着爸妈不注意,偷偷溜到那儿,颠着脚,左右摇晃地看着电视。

后来,咱家后面邻居的马妈妈得知我们几个毛头孩子爱看电视,特地邀我们周六晚上吃过饭后到他们家看电视。记忆中,那时我们最爱看的电视影集,当属罗杰摩尔主演的《七海游侠》了!前一阵子,友人传来罗杰摩尔年轻帅气到年老「色衰」的缩时照片,儿时偶像,顿时成了糟老头,不胜唏嘘。

马家与我们家比邻而居,两家后院,只有一墙之隔。我们住在长春路时,马家和我家最是要好。马妈妈富富泰泰的脸上,永远挂着微笑,马家除了小妹与我们年纪相仿佛,大姊姊大哥哥的年纪,大上我们好一大截,那时都已经上高中大学了。马家孩子家教极佳,彬彬有礼,也格外照顾我们家这票小鬼头!

马伯伯的名讳是马联芳,是青年党籍的经济部次长。学农的马伯伯多次奉派出访非洲,家里有许多马伯伯从非洲带回来的木雕、织布、鸵鸟蛋等纪念品。小学四、五年级周末夜晚,到马家看电视,赏玩非洲文物,还能从马家大姊姊大哥哥那儿学到不少常识,也是童年时期一段快乐的时光。日后回想,年幼时期有机会接触到来自遥远非洲的文物,冥冥中似乎注定我与外交系有缘?

民国54年秋天,举家搬到通化街后,家中总算添购了电视机。第一台电视机是附有拉门、落地型的19吋将军牌黑白电视机。至于为什么会买名不见经传的「将军牌」电视机?父亲说,落地型的电视看来比较气派。几年后,将军牌遽然消失,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