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味/吳淡如:吃的時候眼裡有淚,非因悲傷而是複習了溫暖。

菜市场让我养成那么一种「刁」。

吴淡如出版新书《所有的过去,都将以另一种方式归来》书中提到,我不是个精明的买菜者,但是我的舌头与味觉向来敏感。就算说不出差别在哪里,也还是可以评断优劣。我可以分辨出这条鱼到底过世多久,那只猪到底在什么心情下长大,还有青菜是不是在最适当的时候被摘取下来……当然还会记得:哪摊总是企图把坏水果藏在下头卖给顾客,不要再跟他打交道了。

吴淡如提到:我不是个精明的买菜者,但是我的舌头与味觉向来敏感。 图/吴淡如粉丝团提供

跟着祖母上菜市场是有福利的。可能是烹调设备的限制,所有的零食几乎都是油炸品,比如「双胞胎」,是两个小面粉团扭在一起,裹上糖粉,丢入热油里面炸;还有「龙凤腿」,外面用的似乎是肠衣,里面装的是不同口感的根茎植物所混合揉成的甜不辣,也一样放进非常高温的油锅里炸。馊水油也是那个年代台湾的产物,在它被揭发为食安问题之前,天知道我们到底吃下几斤?那些杀不死我们的,或许真能使我们更强大。我们当年多么习惯香喷喷的食物从浑渣渣的黑油中被漂亮地打捞上来。

吴淡如:「吃的时候,眼眶里往往有泪,并非源自悲伤,而是复习了温暖。」 图/时报出版

小镇最受欢迎的零食,还有现在仍然很常见的车轮饼,里面有日式的植物奶油酱和红豆泥,其实我只喜欢外面的皮,对里面过甜的红豆馅或芋头馅没有兴趣。所以后来当大家认为甜点要皮薄料多才好时,我大惑不解。皮最好吃,为什么要那么积极地消灭它的厚度呢?不管健康专家还有我在小学教书的母亲如何敌视油炸品,它的味道却是童年最美好的嗅觉与味觉记忆。糖与淀粉跳进咕噜咕噜的热油里,散发出一种带着焦味的甜香。那样的幸福非常动感。

童年贪爱零食,长大之后并没有真的那么喜欢吃。当长大后,在食物上有了更多选择,很快地发现,当年的痴迷只是因为没有吃过什么更好的东西,现在继续吃也不过贪图着回忆的复古。可是只要走过油炸摊子,我仍然忍不住慢下脚步,深深吸一口气,企图把它吸进肺叶里,甚至是大脑里面。那是一种连结着回忆的气味,仿佛把自己放进时光隧道里,随着那些香气分子的跳跃,再把某些失去的记忆温习一遍。

有种零食一直被我所钟爱:花生。明明知道花生是减肥的劲敌。什么黄曲毒素啊,吓唬我没有任何用处。

一从后院走出狭长阴湿的巷子,就是热闹的市场,有一摊花生贩子挡在巷子口。小摊子上总有好几十种不一样的花生陈列着,有混着海苔丝的,有芝麻的,有加杏仁片的。我只讨厌有麦芽糖的那种,它几次让我的乳牙随之脱落,卡在牙齿缝里。

我喜欢的东西都是干净俐落,不拖泥带水的,食物,人,都是。直到人生过了一半之后,比较懂盘算,但还是不喜纠缠。我怕犹豫的人,翻来覆去,想要用纠缠的脑想事情,老把旧事重翻一提再提,或老卡在某个点不愿跳过绕过的,或讲到东他偏偏绕去西的……总让我生惧。或许就跟黏呼呼的麦芽花生糖的阴影有关。

小镇生活的早点也脱不了花生汤与杏仁茶,以及刚炸好的油条,和大木炭炉里的烤地瓜。口腔与脑很接近,味觉连系着记忆的乡愁。它们深深地与祖母的记忆连在一起,即便她离去多年之后,看到这些食物,我会为体重犹豫一下,然后,为了唤醒回忆买了一个尝。

我知道,很多人的心情跟我一样。吃的时候,眼眶里往往有泪,并非源自悲伤,而是复习了温暖。祖母的记忆因为食物,又鲜明了起来。那些零食是一座又一座的桥,使我可以暂时渡过彼岸,在吞咽的短暂时间里,回到童年,祖母曾经真真实实的在我身旁。

《所有的过去,都将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图/时报出版

本文摘自《所有的过去,都将以另一种方式归来》,时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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