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粹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

(图/新华社)

从波兰、捷克到英国,从荷兰、德国到希腊,整个欧陆的农民纷纷走上街头,抗议日益增加的生产成本与外来农产品的价格竞争。他们带着动物粪便和鸡蛋与警察对峙,开着拖拉机封锁道路与港口。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农民上街抗议的根本原因是欧盟野心勃勃的气候目标。欧盟的环保目标固然有其道德正当性,但也不无利用环保标准制造非关税贸易障碍的私心。但如此一来,顺了姑意逆嫂意,虽然让一些工业受惠,但占全球温室气体排放量1/3的农业就难逃自我捆绑的尴尬。欧盟对农业的改革,例如对农药和化肥的使用限制,大大增加了欧洲农民的生产成本。

俄乌战争让欧洲农民的处境更加困难。白俄罗斯和俄罗斯两国的钾肥占全球产量的40%,但自俄乌战争开始后,这两国处于国际制裁之下。战前许多欧洲国家不只依赖来自俄罗斯的廉价能源,还严重依赖俄国的钾肥。两国遭受制裁后,造成欧洲农业生产成本大幅上涨。

欧盟和英国在与其他国家或地区签订自由贸易协定时,多少牺牲了本土农业。现在为了表示对乌克兰的支持,又开放有「欧洲粮仓」之称的乌克兰农产品进入欧洲,对欧洲农产品造成不小的价格压力,波兰首当其冲。

俄乌战争带来的通膨、补贴排挤、难民等问题,让农民问题逐渐复杂化,这股民怨让欧洲各国的右翼民粹主义有了可趁之机,反移民、反欧盟、反环保等议题汇聚成流,成为欧洲政治的一股新动能,为6月欧洲议会选举投下重大变数。这些右翼民粹主义政治组织将这次选举视作一次菁英对抗农民、城市对抗农村、全球主义对抗民族主义的斗争。

其实过去右翼民粹主义并不是那么关心农业议题,而欧盟的农民也享受优于许多国家的农业补贴。但这次欧洲农民将自己塑造成全球化与布鲁塞尔官僚的受害者,田园牧歌的浪漫怀旧与右翼擅长的国族认同一拍即合。农业占欧洲的生产比重及从业人口都极低,但农村往往被视为民族文化与传统的保留地。法国右翼的「民族阵线」领导人玛琳‧雷朋就说,真正的流亡不一定是被放逐到异国他乡,而是身在自己的国家却感到人去景非。右翼民粹主义从这样的怀旧中找到不少养分,也引起不少人民的同情。

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的一项调查显示,极右翼政党在9个欧盟国家中排名第1,很可能大幅增加了在欧洲议会的席次。这些偏右的团体成员进入欧洲议会,将会成为欧洲议会传统左右派之外的第三大政治团体。

虽然欧洲议会目前还无法主导欧盟的政治议程,各国的极右翼一时也难以完全执政。但有学者指出,21世纪欧洲右翼与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法西斯分子不同,他们甚至不需要赢得选举。他们的强大之处在于在现代民主政治运作机制中,他们无论输赢都能获得很大的影响力。

我们从英国脱欧就见识到了这股力量。传统政党越来越难以抵抗民粹主义、保护主义、仇外主义,甚至威权主义的诱惑。不要说匈牙利总理奥班,现在连欧盟执委会主席范德赖恩面对连任选举的压力,也不得不对农民低头,在环保法规上做出大幅让步。

当更多的右翼进入欧洲议会,欧盟的大厦就更加摇摇欲坠,首当其冲的就会是乌克兰,欧盟对乌克兰的支持将会打打折扣。既然铁锈州的蓝领与南方的红脖子改写了美国政治,我们又怎能忽视欧洲农民燎原的怒火。就像历史社会学家查尔斯‧蒂利提醒我们的,永远不要小看这些人的不满对政治制度和社会变迁所产生的巨大推力。(作者为退休大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