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话》日殖教育的棘手问题──解开台湾女性的裹脚布(二)

台湾日据时期台中太平区解放缠足会照片,解放缠足在台湾很多地区,是由殖民政府与乡绅手持军刀的威仪下完成的风俗文化改革。(柯基生提供,中时报系档案照)

日据初期由于台湾总督府秉持着渐进主义统治原则,仅对社会既存旧惯之缠足、辫发、吸鸦片等采用渐禁政策,希望从中上阶层发起放足运动。但虽有大稻埕医生黄玉阶率先发起组织「台北天足会」,然据1905年的「临时台湾户口调查结果表」显示,当时缠足的妇女共计有约800616人,占全台女性人口约56.94%,放足的女性仅占缠足人口的1.1%,可见缠足之社会风气问题,并非一朝一夕即能去除。

为何台湾女性迟迟不解缠足,其原因不外乎为受到美观与婚姻等传统世俗观念所影响。所以,亦有文献直接指出,缠足「其责不在女子而在男人」,希望男性不再以「小脚」作为娶妻择偶的条件,必须以诸如妇女内在美、身体强健,或是注重生产力为要。

值得关注的是,自1902年起在台湾公学校教科书中,即有〈缠足〉乙课,文中指出缠足恶习对女子身体的影响,在于造成身体不便、不良于行、工作不易等,并表示近来女童逐渐放足,诚是一好现象。而且,在该文末的土语读方又继之提到:「若爱给身躯勇健,运动比食好食物卡要紧。」可谓是借由缠足身体的不自由,加强联系了借机在课堂上教育身体运动的重要性。除此之外,在几则有关附属女学校解缠足状况的报导中,又分别提及女学生自知缠足之陋劣,而有解缠之者,其举动活泼、方便步行,毕业后则从事文明之职业,有衔命而为公学校教师者,亦有愿学为看护妇者等相关论述。

由此可见,日本殖民政府亟欲透过新式教育来改变、鼓吹台湾社会对缠足观念的转换建置与重新塑造台湾女性之新形象。当然,我们亦不能忽视,此时期女性能够接受教育的人数普遍偏低的问题,不过相信透过在近代学校的教化下,多少应能松动台湾社会对女性缠足根深柢固的保守观念。

相信透过上述的说明,回过头来检视日据初期台湾女子体育体运动实施背景之时,大致上就可理解当时台湾社会缠足风气尚存,而缠足所可能衍生的诸多问题,基本上可归咎于出自不良于行之身体不便所致。可想而知,这无疑除间接限制了台湾女性可自主活动的空间范围外,同时也扼杀参与体育运动竞技的可能性,更遑论要直接移植日本女子体育实施经验至台湾女子身上。

因此,缠足自然也就成为日本殖民地教育当局不得不面对的棘手问题,若要对台湾女子实施体育课程,想必应会遭遇许多阻碍与困难,可能还需转变、简化实施上的步骤与方法。

日据时期的台湾女子教育主要是从1897年国语学校第一附属学校女子部开始,但是主要的教授科目并没有包含体育相关课程,且未详加注记说明。就当时国语学校第一附属学校女子分教场主任高木平太郎与教员柯秋洁分别表示:「缠足的结果,无法承担些许的劳动,仅能以选茶、饲养猪鸡等」,以及「女子有厌恶外出之习惯,因缠足之因,步行甚为困难」之情况来看,是不难约略猜测出均是受缠足之影响。

一位缠足的老太太,走过被炸成废墟的台南州厅前,成为记录府城那个战乱时代的经典照片。(林祖川摄,取自台南市政府出版之《府城今昔》)

此外,《创立满三十年记念志》与《台北师范学校创立三十周年记念志》又提到:「回想当时妇人之状况,当地方之中流以上者厌恶外出,全部纤细之缠足妇女,无法忍受站立1-2分钟左右,故不论大人、小孩要其自行通学甚有困难,8、9岁之年幼者往往还需家人背负接送往返。而且时时亦可目击因足痛之困扰而在室内角落哭泣可怜之状,更何况要参与类似运动远足之活动。」等情形,或许学校方面就在此诸多的考量下,遂并未立即将体操科(今日学校的体育课程)列入成为教授科目的范畴。

1898年公学校成立后,虽说在〈台湾公学校规则〉当中,已将体操科列为必授科目,并规定一周实施2小时,教授内容为普通体操与游戏。由于此规则并未明确注记区别男、女之授课内容、方法等,故据此应该可将此规则视为台湾女子体育实施上的法规准则。然而可惜的是,由于此法规在设立之初,似乎并未考量到女子教育的问题,所以在日后公学校随着女子就学人数的增加,附加当时女子又普遍存在着缠足的问题,致使在实际面对教授女子体操科时,引发不少相关的争议与教学上的困扰。

另一方面,做为具有女子教育教学示范性质的国语学校第三附属学校(原国语学校第一附属学校女子部),则是未将体操科纳入成为必修科目,仅在本科(修业6年之小学性质)的考备栏注记「每日应该教授大约30分钟之游戏」的规定。而在手艺科(修业3年之中学性质)的部分,同样地未明文规定要上体操科,但是从学生「不明白健康的重要,希望不要教授体操;因为缠足的关系,不喜欢体操;不用说体操,连站立十分钟都困难」等的回忆,以及曾于1898年、1901年台湾总督儿玉源太郎、北川宫妃殿下莅校参访时,展现女子生徒的表情游戏和能在运动场游玩之教学成果访视中,可窥探出因该校有肩负起做为近代学校文明教化之模范宣传、兴办女子教育与培育公学校教员之性质,故仍有尝试着进行体育教学。再者,该校校长本田茂吉亦针对「当时女子体育状况」指出:

女学生几乎全部缠足,要尝试矫正缠足与解缠足之事,在矫正方针部分采用实施远足来促使她们运动,借此体验缠足的不便;在普通体育实施部分一开始并未置于课表内,以诱导施行整顿进行、唱歌表情游戏等,并假借参拜名义实行远足。

由此可推断,游戏与远足之尝试性的作法,除了可诱导缠足女学生从事体育运动,并实际体验身体不良于行之外,更不失为是日本殖民教育者摸索殖民地台湾女子体育运动实施方针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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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日本时代台湾运动员的奥运梦:林月云的三挑战与解开裹脚布的女子运动竞技》,作者:金湘斌,秀威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