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磅一頁書／亂源祖克柏？《醜陋真相》寫的Facebook矛盾之惡

「各位，这就是敝公司的丑陋真相...」《纽约时报》调查记者合著的《丑陋真相》（An Ugly Truth）正式上市，直冲Facebook而来的内幕爆料书访问超过四百名前现任脸书高层、员工、投资者、顾问等关键人士，批判脸书内部的决策混乱与价值矛盾，对于假新闻和极端言论的传播更是责无旁贷。 图／路透社

——Facebook高层安德鲁．博斯沃斯

这段来自Facebook高层安德鲁．博斯沃斯（Andrew Bosworth）的爆炸性内部发言在2018年遭媒体曝光，一片哗然之中，博斯沃斯和祖克柏连忙澄清「是故意引战让员工进行讨论」、「公司绝非只顾连结和获益」。自2016年川普胜选，外界无不对社群媒体放任假新闻和网军肆虐重砲轰击，脸书更是其中首要事主。

如今五年过去，社群网站的诸多乱象依旧鲜有解套，Facebook不只面对连年直落的声望，甚至还被卷入「组队逆袭」的法律战中——去年底，联邦贸易委员会（Federal Trade Commission）和全美逾四十州联合对脸书提起反托拉斯法诉讼，当今的社群霸主一时之间陷入可能须忍痛出售Instagram和WhatsApp的重大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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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调查记者Sheera Frenkel及Cecilia Kang合著的《丑陋真相》，已于2021年7月出版，目前已卖出十几国版权（包括中国版），台湾版也有机会问世。 图／An Ugly Truth

半年过去，事件却有了出乎意料的转折：看似众志成城的诉讼因证据不足遭法官驳回，脸书一时之间士气大振，随即飙升的股价还带动其市值首度冲破一兆美金大关，但离真正的危机解除其实还远得很——联邦贸易委员会已准备在今年八月底前再提诉讼，届时是否将检附「毙命铁证」，恐怕还很难说。

今年一月爆发的川粉攻陷国会之乱，恐怕也只更加印证博斯沃斯所言的「丑陋真相」至今悬而未解。当一副知性女力形象的脸书营运长雪柔．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若有似无地将暴乱主因归咎于其他社群平台，大概有很多人想问：说好的「挺身而进」呢？从人人抢用的矽谷明星到丑闻连发的黑心企业，Facebook究竟是如何走到现在这一步？

借博斯沃斯「吉言」，今年七月，由《纽约时报》调查记者Sheera Frenkel及Cecilia Kang合著的《丑陋真相》（An Ugly Truth）正式上市。这本直冲Facebook而来的内幕爆料书访问超过四百名前现任脸书高层、员工、投资者、顾问等关键人士，甫开头还针对祖克柏及桑德伯格加码爆料——原来两人一度希望能在书中表达自身立场，而后得知披露内容后却立刻拒绝与作者们联系。而除了出版背景和书中情节高潮迭起，看似和脸书没直接关系的中美角力，竟也有其借力使力的微妙身影。

联邦贸易委员会已准备在今年2021年8月底前再向脸书提诉讼，届时是否将检附「毙命铁证」，恐怕还很难说。 图／路透社

▌《丑陋真相》出版幕后：保密到最后关头才公开

2019年初，《丑陋真相》首度披露出书消息，就给版权经纪人们出了一道难题：由于书中提到的内幕需高度保密，在美版正式上市前，连写作大纲都不得提供给海外出版社，仅能分享作者在2018年底踢爆Facebook不当处理俄罗斯网军问题的调查报导作为参考资料，并请出版社以此为依据来决定是否购入版权。

对出版社来说，仅以一篇报导就得决定是否购买是不小的赌注，也因而加大了版权销售的难度。然而，本书在此限制下还是率先卖出十几国版权，足见其光凭话题性和作者资历就有颇有商业潜力。

披露大企业、政府机构或政治人物的内幕需承受一定程度的诉讼风险，出书也较易受阻挠。为了确保书籍顺利上市，这类书通常会以保密协议等方式避免书稿内容提前外泄，而本书则是直接做到极致，规定版权经纪人及海外出版社需比照一般读者，等美版正式出版那天才能读到完整书稿（当然，已购入版权的出版社不在此限，可以先取得书稿进行翻译，本书也有数个海外版本与美版同步推出），严格控管出版前的书稿流向。

美国前国安顾问波顿（John Bolton）2020年推出的《事发之室：白宫回忆录》，正是因为提早外泄书稿，才在出书前引发连串媒体抢先爆料风波。

综观《丑陋真相》全书所言，Facebook连串的策略失足，最大的肇因便是祖克柏和桑德伯格两人戮力打造的「获益至上」绝对权威。 图／路透社

▌脸书的经营文化：标准混乱、装死到底

综观《丑陋真相》全书所言，Facebook连串的策略失足，最大的肇因便是祖克柏和桑德伯格两人戮力打造的「获益至上」绝对权威。众多本该早早上达最高层级处理的重大议题，只因「两位老大可能会不开心」，不断被各高层河蟹、搁置，直到纸包不住火的危急时刻才爆出，会议上怒飙「怎么现在才和我报告？」

面对危机，脸书又一再落入自由派和保守派两边皆不想得罪，自诩中立（殊不知这也是一种选边站）、保守处理的装死态度，俄罗斯假新闻处理不力如是，其余连串出包亦如是。堪称Facebook丑事全记录的本书，信手拈来都是情节离谱的事件，例如：

对于和媒体爆料公司内部消息的吹哨者，脸书向来绝不宽贷，还设有抓内鬼的专责部门。只要公司内幕报导一出，该部门将详查「可疑员工」的脸书互动、私讯对话和手机定位比对。曾有员工特地改以Google联系记者，竟也照样被调出私密通联内容，甚至有完全未涉入对外爆料的员工，因无心的按赞就遭革职。

对于和媒体爆料公司内部消息的吹哨者，脸书向来绝不宽贷，还设有抓内鬼的专责部门。 图／路透社

2010年，众议院由共和党夺回主导权，脸书高层便加紧经营保守派人脉，砸钱养说客不手软，而后更因不想落入保守阵营「言论箝制」的口实，一再放任假新闻、仇恨言论、造假影片流传。而同一模式复制到缅甸，竟成为罗兴亚人遭迫害的最大帮凶——拥有1,800万名脸书用户的缅甸，有比台湾更兴盛的「万事看脸书」文化。

反穆斯林的极端煽动性言论在涂鸦墙四处流窜，不只引发多起暴力事件，更酿成70万名难民、两万四千名罗兴亚人遇害的惨案，而脸书竟一度只有5位懂缅甸语的专责人员负责内容审查，压根难以管理庞大的用户和贴文数。

2019年，纽西兰爆发基督城清真寺枪击案，枪手将过程放上脸书直播，后续影片却怎么也删不干净，号称能侦测不当内容的AI系统可说是漏洞百出，网友以放慢影片、压浮水印、翻拍影片等简单手法便能成功转传。脸书对外号称已移除九成以上影片，实际上还有高达三十万个版本在外流传。

2019年，纽西兰爆发基督城清真寺枪击案，枪手将过程放上脸书直播，后续影片却怎么也删不干净，脸书号称能侦测不当内容的AI系统可说是漏洞百出。 图／欧新社

▌祖克柏觉醒？转移焦点的「反中论战」

《丑陋真相》亦谈及中国议题，有趣的是，本书确定将推出简中版，何以书中段落很有可能得以顺利通过审查？2019年9月，川普po出与祖克柏的合照引发议论，而后祖克柏更搭上中美贸易战的反中论述，屡次高谈TikTok、微信等中国应用程式的强势崛起和内容审查问题。但根据本书调查，曾两度拜会习近平、积极拉拢中共官员以推动Facebook进军中国的祖克柏乍看对「红色入侵」觉醒，其反中发言其实恐怕与价值选择无涉，而是为了转移在美越发高涨，对于脸书等科技巨头们的不满声浪——与日益强势的「中资科技巨怪」相比，Facebook的独霸市场不再是问题，甚至可以是必要之恶，「以维护美国科技业的荣光」，高层们更不惜以此作为拉拢川普的谈资。

吊诡的是，本书揭露的「脸书操作反中」事实，恰恰能与中国当局面对美国制裁惯性高唱的「抹黑」、「霸凌」论述接轨——尽管脸书的操弄手段与中资企业的危险很可能是两个并行不悖的事实。

2019年9月，川普po出与祖克柏的合照引发议论，而后祖克柏更搭上中美贸易战的反中论述，屡次高谈TikTok、微信等中国应用程式的强势崛起和内容审查问题。FB高层们其实也花不少心力拉拢川普。 图／川普Facebook

2016年3月，祖克柏在个人FB上贴出一张在北京慢跑的照片，引发各种议论。当时祖克柏一连串讨好中国、极欲进军中国市场，但最终仍没有进展。而祖克柏后来突转高调的反中言论，至今仍只存于口舌之上，未见对价值的实质作为。 图／法新社

2016年祖克柏访问北京，与马云对谈（也就是当时在北京慢跑的中国之旅行程） 图／路透社

此「方便挪用」的论述角度，相信是本书将得以在中国问世的主因。另一方面，港台网友对脸书的贴文审查机制屡屡发难，不时有「反中贴文被河蟹」、「脸书染红」的抗议，与本书对Facebook的全面诊断似乎十足吻合：脸书的内容审查至今混乱、标准不一，与祖克柏对外声称的价值信念截然不符；而祖克柏的反中高调至今仍只存于口舌之上，未见对价值的实质捍卫和体现。

去年五月，脸书版「最高法院」监察委员会正式运作，提供用户对Facebook和Instagram官方的内容判定提起申诉，既是祖克柏对整顿审查机制表示诚意，也是稍嫌便宜行事的解套——日前，脸书高层便以「回应委员会裁决」为名决定停权川普帐号两年，日后想必会有越来越多烫手山芋将交给委员会助攻。

而随着拜登时代揭幕（是的，脸书早已从善如流启动主攻民主党的游说业务，光去年的游说花费就高达两千万美金，比亚马逊还多）、其与多家澳洲新闻媒体达成授权协议，「尚书大人」机灵依旧，但顺风的好日子恐怕只会越来越少，悬而未决的丑陋真相，到底还能摆烂多久？

顺风的好日子恐怕只会越来越少，悬而未决的丑陋真相，到底还能摆烂多久？ 图／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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