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藕骨荷叶衣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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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酒楼呼呼大睡,我们贼也似的离开,水池活鱼泼喇一声,镜子电梯里,她挽着我的手臂讴咾我好帅,呢喃着我的帅儿子。在那无限复制的无有出路的镜子迷宫,人的灵性被稀释得趋近于零,结论是她说我有一张保单贷款中,但核拨的时间久了些,要麻烦你帮个忙给我周转一下。我答,让我考虑。
走出大楼,红砖道上,我们走到这里了,你往那边去,我的路在这一边。
太阳就在马路对岸的大楼,在每一扇玻璃窗凄厉作响。
到处是危老建物的老城,我永远的记忆是与父亲一起,夏天毒太阳到处纵火,现在的老城老衰得没有一丝火气。我从不自作多情以为会在某家店舖前遇见父亲的化身,虽然每张椅子上的老人总令我多看一眼。
很久远的事,那时是我父亲经济状况宽裕的时期吧,他开车了,穿了一套新衣新裤,载我与他一起过周末周日,显然记忆在此蹒跚走上岔路,暗夜中车子奔驰在某一条笔直的公路,他右手持续地流利换档,人车一体,两旁无尽的荒野飞着诡异星火,车速的疾风呼呼轰轰变异为耳鸣,也将车体外的世界流质化,昏暗的时空混沌成一条虚幻隧道通往未知,时间加速,心跳加速,昏暗里我敏感察觉一种成熟女子特有的浓郁味道是脂粉吗遗留在父亲的皮肤上,一定是那嘴唇擦艳红口红一头蓬发非常令我厌恶的女人,但我父亲是开心的,而且开心让他年轻。我只能以沉默抵抗他,两片耳朵莫名其妙红热了,父亲一按手排档上方的点烟器,抽出,点燃嘴咬的烟,他侧影有一瞬的嫣红火光。最后是我软弱了,我问他,我们在哪里?
我们走到这里,我生母也说都走到这里了,不然你要怎样?
我们面对面,她企图建立一种关系,我很想告诉她,我从来就不是果子,你摘不到,无论你多会说故事,你真以为我有你的基因,这就给了你韧性与勇气吗?
我没回头,一点也不想,但迎面一家银行的玻璃墙银亮,映照我生母踌躇回头两次,有所期盼,一种纯粹生物性的期盼譬如水与食物;期盼落空,她直直前行,熟龄女性的臀部宽、肿且累赘,洪荒的太阳下,她将自己走成一只直立人猿。
我生母一再向我要求周转成了习惯,虽然钱财身外物,朋友得有通财之义,何况生母,我详细请教了律师友人,得到了对双方都好的建议,我生母一旦证明是无人扶养,可正式申请低收入户救济,但她说接到法院公文,室友帮忙看,十嘴九尻仓(什么意思你懂吗),她突然一股无名火起(举卵葩火啦),将公文撕了个粉碎(我厌恶冷笑,她有啥资格生气),我也拿起屠夫厨师的大刀狠狠地剁斩那镜子电梯与酒楼镜廊,一路哗啦哗啦镜子破碎声真像夏日大雷雨,爽快极了。
我向地方法院家事法庭递上了请求免除扶养义务之声请状,我是李靖,我的具状理由如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