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诗萍给父亲的忏情书──写《我父亲》见证「我们」的大时代

蔡诗萍写《我父亲》,不只写他父亲,也写出那段大时代里,苟全性命于乱世的小人物故事。(邓博仁摄)

蔡诗萍不想当老派父亲。(邓博仁摄)

「那一辈父亲为什么那么老派?也许是个性,也许是大时代,使他们变得话少、保守,全心全意为家庭牺牲付出。」蔡诗萍不以纪实角度,而以文学的笔法回溯自身成长经验,以及那只身来台,成为台湾的客家女婿,在此落地生根,组建了一大家子的,他的父亲。

不想当「老派」父亲

「朋友笑称,这是一本对父亲的忏情书!它确实是。」在父亲90高龄,蔡诗萍也娓娓从八二三炮战时,父母和襁褓中的自己在金门经历死里逃生,展开了《我父亲》的书写,他表示也是这些年自己当了父亲后,才更体会作为子女,往往是如何在不经意间错漏了父亲的柔软、父亲的孤独,以及想和子女说几句话,自己则在一次次难以开口与正青春的耍酷之间,视父亲为「老派」,让父子间有着一段又一段的代沟。

自己当了父亲,女儿如今也已是亭亭玉立的16岁少女,蔡诗萍说:「我会很努力想和自己的父亲不一样」不想当「老派」而沉默的父亲,蔡诗萍多是主动和女儿聊天,一次在车上广播刚好播出Michael Jackson的〈Beat it〉,「这是我们年代的热门歌曲,妳听听看!」蔡诗萍说,少女认真听完后回应「还不错!」但旋即推荐了她认为更好听的韩团「BLACKPINK」。蔡诗萍笑称:「这让我知道,再怎么努力,在孩子面前我们终会是老派的爸妈。」

但一代代总会觉得上一代老派,但总还是从父辈得到了许多人生礼物:即便小时候曾被父亲吊起来打,但如今却庆幸父亲当时狠狠打过自己;即便父亲看不懂自己书架上叔本华的《爱与生的苦恼》,但也未曾逼着自己念理工或早早送进军校。

而在袍泽口中,年轻时特别爱漂亮,军服笔挺,口袋里一定有柄梳子随时梳整头发的父亲,也在成为4个孩子的父亲后,装扮只剩一套朴素的,穿到衬里都磨破了的西装。

难忘蜗居眷村回忆

也许蔡爸爸的沉默,包括太多无法预料的人生际遇,他没有料到身不由己来到台湾,却成为一个客家大家族的一员,每次选举他都力挺蔡诗萍的大舅,却与眷村里的老邻居们捍格;他也不会料到,再怎么朴素,再怎么省吃俭用,靠着微薄的薪水,迎接一个接一个出生的孩子还是不够用。

蔡诗萍回忆,曾有一年中秋夜,台风吹得一家蜗居的眷村房舍墙壁都在晃动,几个孩子们便用背顶着墙,分食着切成四份的月饼。蔡诗萍说,其实如今回想,龃龉也好,贫困也罢,都是难忘的奇妙回忆。

本就沉默、老派的父亲,在孙辈眼里,就真的是「老」了!蔡诗萍说,父亲坐着坐着就打盹的时间愈来愈多,还经常在乍醒环顾四周时透出茫然感,醒与盹间穿梭旅行于不同的时空,以至于乍醒时会突然蹦出一句「那时候啊,我打老大打得太凶了?!」或没来由说:「啊你也这么老了啊,儿子!」老一辈的故事如何让小一辈还能珍惜与感受?蔡诗萍感慨,所能做的也就是让女儿会习惯扶着爷爷走路,「这时代的大众记忆会消失得愈来愈快,但至少这些互动会留心上,会留在我们身上。」

人生勋章是这一家人

父辈的幽微思绪,也许孩子一辈子也走不进!蔡诗萍说,父亲至今不曾返乡探亲,或许其中包含了太多年少时缺失家庭温暖的遗憾,但父亲做的腊肉,腌的香肠、葱油饼,却又满满是他早年的家乡味;熄灯的夜里独自在客厅椅子上抽着烟,暗夜里一明一灭的烟头与叹息声,何尝不是那时代父亲无法被理解的孤独,「能做的也许只是抱一抱他,也许只是让他打盹醒来时,看到一大家子人围着他,都在。」

蔡诗萍说,也许他笔下的「我父亲」只是大时代里,一介平凡的小兵,在台湾落地生根,唯一的人生勋章便是这一家人;也许在台湾长大,年轻时追求着自由、呐喊的一辈,在陆续当了父母后,也不再经验父辈那一代的价值意识,但这一代人应该记得「我们的父亲是如何走过他们的年代,那般平凡而勇敢」,在那样的大时代里,勇敢承担起父亲的角色,而有了今日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