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冲/繁花卅年 繁華卅年

近日常听到缅怀以往卅年的说法,例如财经研讨会上,呼应IMF高层看法,面对地缘经济碎片化,宜小心应对,以免付出沉重代价。尤其当列强以区域安全为名,将碎片无限上纲,无视比较利益,致全球承担负面代价,国际货币基金曾估计此一损失可达全球GDP七%,约当于从世界经济地图上抹去德国与法国。乔治艾娃总裁更以文字描述碎片化的代价:全世界过去卅年的和平、整合、成长、脱贫;简言之,全球化曾促成国际经贸繁荣的卅年。

在休闲场合,有人也以缅怀过去卅年的心情,讨论连续剧「繁花」的剧情,该剧主要以九○年代上海改革开放后,十里洋场追求自由经济为场景。剧情虽仅涵盖一九九二至一九九七,但也充分展示之后卅年私有经济奔放的潜力,而其时代恰与全球化的进程搭配,正好是台商资金技术移师上海的当口,适逢大陆惊人成长,相辅而成剧情的张力。剧中主角在商场、股市操作,穿插恶意并购的故事、小道消息的传播,其中不无台湾股市桥段的复制,也埋下繁花「花开花又谢」的种子。

以上两个卅年,大致重叠若合符节,这不是巧合,而是与后冷战时期的全球化有关。上世纪末出现不少全球化论调,其中最深入浅出的讲法,当推Thomas Friedman所说三个民主化,意谓人类在冷战期间不克交流的资源得以共享,尤其是技术、资讯、金融三者,管制松绑,经验充分交流,促成全球经贸大幅成长。但修昔底德效应,各国展开科技防堵,供应链也见壁垒。诚如IMF第一副总裁Gopinath去年底在世界经济协会发出的大哉问:第二次冷战压境?在地缘经济碎片化下力保合作(Cold war II ? Preserving cooperation amid Geoeconomic Fragmentation)。其中有警示,当然也有呼吁。

碎片化,就是全球化的衰败,源自地缘政治的角力,那「繁花」的卅年,又为何走向凋零?众所周知,大陆自改革开放、邓小平南巡,在经济上走的其实是资本主义路线,一九九○年上海交易所营运,犹如婴儿学步,在国际场合结识上交所人员,对国际资本市场所知不多,甚至还误解Black tie的意思,引为趣谈。但曾几何时,在全球金融业争相加持之下,进步一日千里,早非吴下阿蒙,阿扁时代的新闻局,某次官方光华杂志封面标题,甚至还大书Shanghai or Bust(不去上海就惨了),可见当时的风光。

然而成长过速,毕竟与社会主义的价值冲突,二○一五年与人民银行讨论金融议题时,即已嗅出讯息,之后「国进民退」口号喧天价响,二○一七年支付业者收编于网联平台,一叶早知秋,但不少人仍难死心。二○二○年十一月,总值三四○亿美元举世瞩目的蚂蚁金服上市案,于港交所IPO前三天,硬生生叫停,更知晓「共同富裕、国进民退」,不是闹着玩的,接着两年多的疫情,配合清零政策,私营经济自然有气无力。当然打压过头,当局也尝试力挽狂澜,二○二三年七月祭出「提升民营部门信心的卅一条意见」,希望重建私部门信心,其后又有一连串激励措施,但由二○二四年二月宣布拟订定民营经济促进法看来,近年的努力效果不大。

国际货币基金高层(还有WTO)先后喊话,是对传统自由贸易,犹存期待,只是欧美政客充耳不闻;北京当局去年迄今的特效药,显然也想重拾自由市场,但民间仍杯弓蛇影,甚至网民反映只要法治一条即可,可见信心依然不足。各种迹象显示,自由经济课纲还是最有效振兴全球经济的良方,就看举世为政者的智慧了!(作者为财团法人新世代金融基金会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