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福18-老耗子的入壁术
攻进长毛的天京,抢三天。都豁出半条命挖地道,你说我能不抢他一抢吗?
湘军总算有了动静,四名浑身泥浆的湘勇在藤牌的遮掩下逼进南京城墙前,他们操起鸟嘴锄往地面凿,大约三尺深,跳入坑,从怀里摸出瓦碗,埋进新挖的洞,耳朵贴紧碗底聚精会神地听。
他们是打湘西带来的矿工,擅长听音辨位。听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全数退回,城上的太平军似乎全睡着,没有丝毫动静。领头的老矿工回报:
「回大人,我们直着往城内挖,长毛贼在城里横着挖,听来像是顺着内城墙挖沟,看样子玩安庆、九江的老戏法,挖着咱们的地道位置就灌油放火。」
谁都嗅得出空气里飘出的火药味,这头的民伕踏着尸体努力将土墙再往上垫高,那头蹲在墙后的是藤牌手,动也不动等着号令。
城墙上出现晃动的人影,先是一尊尊火炮黑不溜秋的炮口突在城垛之间,没多久隆隆巨响,火光中洒出豆子似的铁沙朝土墙轰。炮火未歇,几百枚火毬焦躁地飞向天空。这毬缠得线多,生白布裹牢,再用皮纸糊紧,全浸过油,火线从纸缝间埋入,临阵时点着火往前抛,飞行时一团火,落地则成一球球滚动的黑烟。
火毬之后,上百条绳索甩下城头,无数绑红头巾的长毛贼沿城墙往下溜,湘勇的洋枪兵已在土墙前列好队伍,举起一把把油亮亮刚从上海送来的洋枪。
这天的战争没有呐喊,无数的鞑靼箭矢扯着风毫不犹豫奔向刚砌了不到一半的土墙,上千名闭紧嘴的太平军踩踏大步从烟雾中杀来,长矛尖端荡着一枚枚刺眼火毬,湘勇则顶住箭雨静静等候,火毬飞舞在他们四周。有人倒下,有人软了臂膀握不住枪,即使浑身燃着火,依然没人出声,直到太平军狰狞的面孔从浓烟里窜出。
不知谁开了第一枪,牵动其他洋枪几乎同时响起惊人的枪声。太平军冲锋的头排刚躺下,后排的边跑边甩出另一批火毬。洋枪退下,藤牌手朝前顶,太平门前只听到铁器交鸣的碰撞声。
「太平军打起仗来,一个字,狠。头排长矛兵才杀进湘军阵式,二排戟兵找着空隙既刺又拉,湘军的藤牌手挺不了多久,几名营官拉着火炮往土墙上运,才摆稳炮架就开火,可是泥沙未干,受不住洋炮的后座力,哗啦啦坍了好几个角。」
邱先生说话的音调时而高昂,时而低沉,宛如人在天京城外的现场。
「我?缩脖子藏脑袋,湘军打孔老夫子保卫战,长毛贼打你们上帝老子下凡接管天下的仗,都不干我的事,偏被湘军逮着押进天京城墙脚下挖地道。上面打,我们得老鼠似的朝深处挖,听着炮弹在头上飞,两只脚泡在泥浆里生疮长疽,别说前胸贴肚皮饿得头发昏,连着一天一夜喝不上一口水。打啊,他们为了头上顶戴,拚了命的打。」
邱先生眼神变得阴暗,他的嘴仍张着,却许久不说一句话。
「听说过太平天国拜上帝和耶稣。」大约翰把邱先生从回忆中抓回来。
「上帝?泡在地道,真希望上帝显灵。」
「依我个性,早脚底抹油溜了。九帅狠,逮着逃兵不必上报,就地砍头。死不怕,九帅另一道命令吸引人,攻进长毛的天京,抢三天。都豁出半条命挖地道,你说我能不抢他一抢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