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虎队被遗忘的空中运补任务

27运兵中队的C-47运输机。(摘自27运兵中队网站

尽管对于海峡两岸的华人而言,所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到过中国的美军飞行单位都是所谓的「飞虎队」(Flying Tigers),但是在与二战中印战区(China Burma India Theater)相关的美国老兵团体中,却必须要十分谨慎的使用此一名称

原因无他,因为第一代的「飞虎队」,即中华民国空军美籍志愿大队(American Volunteer Group)坚持自己是唯一原汁原味的「飞虎队」,甚至不愿意将这个外号让给其并入美国陆军航空军后,扩编而成的第14航空军。尽管有许多美籍志愿大队的老兵在后来也加入了第14航空军,但是两个老兵团体依旧为了争夺谁是「飞虎队」而闹上过公堂。

不过若撇开美籍志愿大队老兵组成的飞虎协会(Flying Tigers Association)之立场不谈,大多数美国人还是认定,只要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接受过陈纳德(Claire Lee Chennault)将军指挥过的飞行单位,包括第14航空军与其前身,即第10航空军驻华航空特遣队(China Air Task Force)都可称得上是广义的「飞虎队」。

至于其他也到过中印缅战区的飞行单位,包括在轰炸完东京后,临时迫降于江浙沿海地区的杜立德空袭参与者(Doolittle Raiders)、负责由成都对日本本土执行B-29战略轰炸任务的第20航空军、在印缅战场上支援过中国驻印军反攻缅甸的第10航空军,乃至于负责执行驼峰运补任务的美军空运司令部(Air Transport Command)都不属于「飞虎队」的范畴。

套句驼峰飞行员协会(Hump Pilots Association)会长温雅德(Jay Vinyard)的话,称呼他们空运司令部的老兵为「飞虎队」,恐怕还是一种冒犯呢。然而,若仔细研究中印缅战场空战史的话,确实会发现有不少介于「飞虎队」与「驼峰飞行员」两者之间的老兵存在。毕竟除了战斗机、轰炸机与侦察机单位外,第14航空军也有属于自己的运输单位存在。

出席亚特兰大战鹰周末的第27运兵中队飞行员琼斯,对于自己支援过国军抗日的历史感到非常光荣。(图片:许剑虹摄)

第27运兵中队

在今年于亚特兰大举行,以「飞虎队」为主题的第三届「战鹰周末」(Warbird Weekend)活动上,主办单位纪念空军(Commemorative Air Force)邀请了四位驼峰飞行员到现场讲述自己的战时经验。其中,在抗战末期被分派到第14航空军第27运兵中队(27th Troop Carrier Squadron),驾驶C-47运输机为国军实施空投任务的琼斯(Robert L. Jones),便是「飞虎队」与「驼峰飞行员」的混血儿。

第27运兵中队的前身,即第27运输中队成军于1942年2月1日,并在当年7月4日,也就是独立纪念日当天改运输中队名称为运兵中队。1944年1月12日,第27运兵中队被纳入印度第10航空军东部空中司令部(Eastern Air Command)运兵司令部(Troop Carrier Command)的编制下,投入印缅战场的反攻行动

1944年5月,在卫立煌将军的指挥下,中国远征军云南怒江西岸的日本占领区发起攻势,以配合史迪威(Joseph Stilwell)在缅北的战略反攻。为了强化对国军部队的空中支援能力,第27运兵中队跟着第443运兵大队一起同被纳入第14航空军第69混合联队的指挥体系下,正式成为「飞虎队」的一份子。而琼斯就是在1944年12月,做为第27运兵中队的飞行员被派往中国战场。

琼斯指出,当他抵达云南驿机场的时候,国军在滇西战场上的反攻已经进入尾声。他们的任务,是为前线中国远征军提供空投补给任务。空投的物资,除了武器弹药与医疗用品外,还包括大米等粮食。也就是因为有来自第14航空军充足的物质援助,中国远征军虽然在反攻的过程中损失惨重,但还是成功歼灭了将近两个师团的日军并成功收复失土。

然而,第27运兵中队对国军的帮助还远不止于此。根据琼斯的回忆,当年他所驾驶的C-47运输机,还偶尔会执行将国军伤员送回后方的任务。自抗战爆发以来,由于物质条件缺乏加上人权观念尚不普及的因素,农家出身的基层国军士兵一旦在战场上受到足以失去战斗能力的重伤,下场往往是被自己的长官抛弃而必须要自生自灭。

尤其是在经历了六年孤军奋战的岁月后,国军中央军嫡系部队已经在日军的猛烈攻势中消耗殆尽,官兵士气十分低迷,甚至普遍出现消息避战的态度,令美军顾问大伤脑筋。所以除了提供现代化装备训练与实务予参加反攻的第11与第20集团军外,美军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确保国军官兵在反攻滇西的过程中维持高昂的士气。

于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第27运兵中队等单位,也必须要腾出运输机上的空间来将国军伤兵运回安全的后方接受治疗。而在确保自己即便身负重伤,也能得到充足照顾与保障后,云南前线的国军官兵士气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面对日军顽强的防御工事,他们毫不畏惧的向前冲锋,并在最后成功的把侵略者逐出了国门。

对于自己能参加如此具有意义的重大活动,琼斯表示相当的自豪。他表示自己执行的运补任务,都必须要将物资用降落伞精确的投到国军设计的空投区内。在地面美军顾问的协调下,琼斯表示他突破了语言与文化的障碍,与国军配合得相当好。在执行低空空投任务时,他的C-47偶尔遭到过日军攻击,但是这些攻击并没有真正对第27运兵中队带来实质的威胁。

第27运兵中队实施的空投补给任务。(摘自第27运兵中队网站)

毛虫行动

成功收复滇西失土,并且打通中印公路后,美军的下一个任务就是协助国军在中国战场上实施战略反攻。此刻,魏德迈(Albert C. Wedemeyer)将军已经取代与蒋中正关系不佳的史迪威出任中国战区美军司令。魏德迈的任务,是在训练与装备国军反攻的同时,确保蒋中正在中国统治地位的巩固。然而此刻,效忠蒋中正的中央军精锐部队,却大多数都还集中于印缅与滇西战场上。

1945年春季,日军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冈村宁次出于消灭第14航空军在华飞行基地的目的,对湖南芷江发起大规模攻势,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湘西会战。出于抵挡日军,同时让美式装备的中央军主力部队早日回国,进而阻止中共与其他地方部队趁机壮大的战略盘算,魏德迈将军发起了代号为「毛虫行动」(Operation Grubworm),将新6军的新22师与14师空运回中国。

这起大规模的空运行动,得到了包括第27运兵中队在内,所有隶属于空运司令部、第10航空军与第14航空军的运输单位鼎力支持。琼斯表示他也参加了这场行动,负责将在缅北战场上经历过战火洗礼,并且全副美式装备的新6军官兵运送到芷江。在那里,廖耀湘将军指挥的新6军配合王耀武的第4方面军汤恩伯的第3方面军还有王敬久的第10集团军成功挫败了冈村宁次的攻势。

协助国军在湘西会战中取胜,尚还不足以形容「毛虫行动」的重大战略意义。因为在此之前,国军面对日军动员52万人发起的「一号作战」打击下毫无招架之力。尽管也曾出现过类似衡阳会战的英勇抵抗行为,然而国军在大陆战场上普遍弃甲曳兵,丢失国土的表现,还有大后方开始出现通货膨胀的现象,已足以让国人在政治上、军事上与经济上怀疑国民政府是否还有统治国家的能力。

而经由「毛虫行动」运回湖南的新6军,则因为装备充足、纪律严明,而且官兵个个精神饱满的原因,让原先对国民政府失望透顶的国人重新拾起对国军的信心。也因为有湘西会战这样一个重大的胜利,乃至于接下来一连串国军在西南战场上的反攻,国民政府至少还能够在战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在军事上与政治上说服国人相信自己是领导中国人战胜日本侵略者的政权。

假若没有「毛虫行动」,哪怕国军与日军只是在芷江战场上呈现僵持对峙的状态,中共新4军与8路军都有可能打着抗战的旗帜,持续扩大他们对湖南乡村地区的控制权,并且在战后为国民政府接收沦陷区的行动带来更多的麻烦。甚至就连要应付包括云南省主席龙云在内的地方实力派,也足以令国民政府感到非常头痛。

包含第27运兵中队在内,美军在长达24天的「毛虫行动」运补任务中替国军运送了25,009名士兵、1,596匹骆马、42辆吉普车与144挺火砲。对于提升国民政府的军事与政治影响力,这些物资显然发挥了关键的作用。琼斯对《中时新闻网》表示,他从来就没有质疑过中国军人在面对侵略者时所展现出的勇气与决心。

只可惜,受到多年战火摧残,再加上物资与现代化军事作战思维的缺乏,国军在缅北与滇西大反攻以前的作战往往无法取得重大的进展。琼斯认为,这两场分别发生在国门外与西南边陲地区的战略反攻,让接受了美军训练与装备的国军官兵得到难得的实战经验,并且体会到在战场上击败强敌的快感,进而成为真正的士兵。

再经历湘西会战的锻炼后,在抗战初期为日军打到几乎全军覆没的中央军嫡系部队得以浴火重生,并在美军帮助下以战胜者的形象重返沦陷区。这就是「毛虫行动」对国军而言最重大的战略意义,否则国民政府恐怕就连想要在周边都有新4军在活动的南京完成「还都」恐怕都大有问题。从巩固整个中华民国战后政军大局的角度来看,「毛虫行动」的重要性是非同小可的。

只可惜的是,相对于刺激的战斗与轰炸任务而言,「毛虫行动」这类枯涩单调的运输任务实在无法满足人们,尤其是想听战争故事的军事迷的口味。因此即便「毛虫行动」的意义如此重大,第27运兵中队的地位无论是在美国还是两岸都乏人问津。希望此次由纪念空军举行的「战鹰周末」活动,能让这段「飞虎队」被遗忘的历史,再度浮现在人们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