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四姐──《岛屿，没有远方》代序

（联合文学提供）

四姐要我写序，我首先联想到的是东晋时的兰亭集序，也就是现在流行的会议论文集的序，当时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三四十位名士相会于会稽山阴，书圣王羲之在酒兴助阵之下，写出了这篇震古铄今的序，不论是书法或文章，皆为后人临摹和赞赏的对象，堪称天下第一序。

我和四姐有谈不完的事，从孩童开始谈到现在接近古稀了，彼此不改其色，浪漫不亚当年。这本散文集《岛屿，没有远方》与兰亭集序的「群贤毕至」相比，作者只有四姐一人，而我也比书圣相去甚远，「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毕竟，书圣王羲之老先生已经帮我开脱了。

这本散文集里里外外谈了很多趣事，但比较多的是关于双亲、家里、村里和家乡的事情，这就是我们共同的座标，共同的原点，不管我们走到那里，不管是在台北、在大陆，或在海外，我们都不会忘记这段孩童和青少年时期的黄金岁月，特别在当时的家乡金门，砲火连天、寸草难生，只有杜甫春望里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差可比拟。

我们幸而生长在金门，幸而成长在那个年代（1950-60年代），幸而经历过一点贫困、一点饥饿、一点砲火，两岸的朋友们里，唯独我们金门乡亲亲身通过那段单打双不打的两岸历史演义，现在回想起来，多数乡亲也多如此，从不抱怨儿时的困顿，对于童年的记忆，反而带点甘甜，那一段的砲火洗礼，只有加强了我们对家国的情怀和对民族复兴的期待。

我们是一群没有长大的孩子，从儿时一起玩到年迈，梦想并未随着岁月的增长而减弱，四姐更是如此，创作的欲望从未降低，一丁一点的芝麻小事都能引起她写作的动机。小时读唐诗宋词、论语孟子自是家常便饭，学校规定，必须如此。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接近古稀的年纪，竟要经常拜读四姐写不完的作品，写尽千山万水，写尽里里外外，还要恭喜她得奖连连。看来，古井里仍有清泉，我姐可能会在人生的轴线上，推进我们所不知的创作年限。在这方面我只能推说，等我八十岁以后学校的科研论文工作少了，再和你进行作文比赛吧。

四姐是我生涯的顾问和分享者，我们经常聚会，或在台北，或在金门，在家乡高粱酒的助兴之下，话题不分东西南北，不问古往今来。我从小即走上理工的道路，儿时梦想为穷尽天文物理，不管天高地厚。如今蓦地回首，常自叹科学不如文学，求真还不如求美，眼看学文学的可以拥抱天地，可以无视岁月，可以挟泰山以超北海，可以让黄河之水天上来；若要表示气魄，古人早早就说：沛然莫之能御，今人则说：用尽洪荒之力。大块皆我文章，不必拘泥于区区的小数位，不必受限于万有引力或相对论，我心即我见，我思即我文，随心所欲，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此一空间不仅没有控制方程，也无边界条件，还有众多的读者和粉丝，等待你的签名，这样的人生，岂不快哉！

寥写数语，与吾姐共勉，前进再前进，爰以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