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質系】豪華朗機工 不按牌理出牌的裝置藝術天團

2018台中花博「聆听花开的声音」。 图/上银科技提供

厂房般的空间里,散置着装置、机械、零件、模型,出现在台北当代艺术博览会的「太阳之诗」核心静立一旁,台中花博装置「聆听花开的声音」备用元件也立在角落。

这是「豪华朗机工」的工作室,是这个近年炙手可热、去年获总统文化奖青年创意奖的艺术团队,将各种奇思怪想化成艺术的地方。

不管是大如世大运的圣火台、台中花博的巨型花开,或小如「小花计划」,张耿华、林昆颖、陈志建记得的是故去伙伴张耿豪贴在电脑上的杰克梅第(Alberto Giacometti)一句话:「艺术不是再现真实,而是创造相同强度的真实。」

十年有成,张耿华说:「我们一直在做呒人做的代志。」陈志建说:「我们都在不按牌理出牌。」林昆颖说:「豪华朗机工就是很帅。」豪华朗机工一直以相同强度的真实,感动观众。

豪华朗机工张耿华。 林伯东/摄影

豪华朗机工林昆颖。 林伯东/摄影

豪华朗机工陈志建。 林伯东/摄影

十几年玩在一起的朋友

最初,豪华朗机工有四个人。张耿豪、陈志建和林昆颖是台北艺术大学科技艺术研究所同学,耿豪的弟弟张耿华是同校造型艺术研究所。大家早就玩在一起。

陈志建回忆,组团前各自有创作,大家常聚在豪、华位于淡水的工作室,「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兴趣,有点像是一个小社团,我们窝在那个工作室,创作就是可以这么自然去讨论,慢慢培养出一种创作默契。」

2004年先有了「朗机工」团队,2010年四人一起去做电视剧的美术,刚好忠泰基金会可以提供一处工作室,于是「朗机工」加上耿豪、耿华,就成了豪华朗机工。

张耿华当时听到林昆颖说要组团,还有点疑虑,毕竟艺术很主观,无法想像要如何合意,但是听到团名后,他笑说:「我觉得满俗的,可是英文很帅,luxury和logical,我们好像真的就尽力去把彼此的想法和能力进行交融。」

林昆颖从小学音乐,大学念空间设计与哲学系,进到研究所开始做声音装置,着迷于动态跟动态之间的呼吸关系;张耿华的背景是绘画和雕塑,喜欢机械装置;陈志建学景观建筑出身,在研究所的主修是数位艺术,偏向电子、声音艺术、影像设计、动画。

三人平均40岁,相交17年,而最初凝聚团体的张耿豪,于2018年病逝,是豪华朗机工永恒的存在。

混种、合作、共创

成团时就喊出「混种」的口号,毕竟四人背景与专长不同,林昆颖说:「就是hybrid、混血,基因结合、转换,生出了一个小孩,是思维逻辑和专业能力上融合出新的样貌。」

从彼此的独立性、交错性,再到与不同专业合作,慢慢走向大家可以相信的某一个美学,这就是从混种到合作,这合作也包含了四人在一起的生命历程,再到世大运圣火台后,又进阶到了共创,共识之后的创造。

陈志建透露,最初的确希望四人对作品有均等的贡献,但很快就发现这样会变成四不像,「混种也没办法把每个人的DNA完整配比出来」。

逐渐培养创作默契,根据主题形成共识,四人才去思考如何完成及贡献的配比。豪华朗机工为了防堵无谓争吵,早就讲好在一定时间内集中火力做团队创作,团员也有定期的调频会议,抛问题、诉真心、倒心里的垃圾,林昆颖笑说:「每次讲也是吵翻天、也是会哭啦。但我们绝不为钱吵架。」

张耿华虽然笑说大家「冲突不断」,还是承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但我因为跟他们一起,才可以把这理想ㄍㄧㄥ得比原本更大。」

小花计划。 图/台北当代艺术馆提供

机械动力装置这条路线

机械动力装置,几乎是豪华朗机工的关键词,但这不是唯一。

林昆颖认为,几个人能力不同,结合起来也不一样,「也有人觉得我们是表演团队。但机械动力一定是很明确的一个轴线,我们常需要借用这种语汇,强调连续性、和谐、速度感,所以我们其实谈的是一个整体的动态控制或整体的动态美学。」

世大运的圣火台是个实体,要动的时候,一定得是机械动力;如果是在美术馆的作品,也许就是用光、动和呼吸来转换,例如一件在奇美美术馆展出的作品,也是会动,但更正确的说法是一件玩光影的作品。林昆颖认为,这是比例的问题,「可以是纯机械、也可以是机械加灯光,也可以只是一首音乐,或一个灯光的弧形。」

主力在机械雕塑的张耿华认为,机械只是一种表现形式,一个主题可以用音乐、舞蹈、机械、绘画、影像呈现,「在我们的合作创作中,会试图把这些东西放在一起思考,找到放在一起的必要性,如果没有必要,可能拿掉一些,留下最重要的东西。」

因此,在张耿华看来:「我们不只是动态的思考,而是用生命在思考要创造什么样的个性、灵魂,写出什么样的程式才会有机,不是只是完成一个开关的动作。」

陈志建点出豪华朗机工另一个重要的创作元素:「时间」。他指出,「一个机械也好、灯光也好,是表现生命力的手法,背后我们怎么样给它一个生命的动态,那是我们在琢磨这作品的概念思维,是团队更重要的核心。」

2017年世大运圣火台装置。 图/豪华朗机工提供

世大运与花博

豪华朗机工参与台湾多件大型公共装置计划,林昆颖说:「现在我们谈的每一件作品,基本上原型都在2010年那一年就做出来了。」那是成军第一年。

从2010年「天气好不好我们都要飞」与全台37200名小学生合作的社会实践型创作,到后来的装置创作「游泳」、桃园机场捷运林口站的「一个自在的游晃」等等,陈志建补充:「很多作品虽然不是机械或实体装置,可是我们希望跟环境社会有一种互惠的关系,而这个走向在我们第一年就发展出来了。」

迄今,豪华朗机工大约一年三件作品。其中「日光域」是一件贯穿10年的作品,成军首年获北美馆「白驹过隙」展邀约,豪华朗机工想呈现「人造太阳」的概念,并藉这个作品承载记忆,所以就透过募集灯具来完成。

之后,豪华朗机工到每一地都与在地观众的记忆连结,重新募集该地的灯具,创作出新的「日光域」。到今年当代艺术博览会,刚好是成军第10年的第10个日光域版本。

豪华朗机工成军时即决定不主动提案参加公共艺术,但2016年为台电70周年创作装置艺术,改变外界对于公共艺术即纪念碑的印象,豪华朗机工也被看到,隔年受邀设计台北世界大学运动会的圣火台。

圣火台,这是涉及多个单位打通关的计划,还要打动现场两万多名及174国看转播的观众,豪华朗机工20个月里全心投入,林昆颖说:「我们以为在做的是一件公共艺术作品,其实没那么简单,我们慢慢感受到能量是这样加起来,有点像是加了一双翅膀,你身上会有一些武器,这些武器是要拿去跟大家合作。」

林昆颖形容,圣火台透过众多零件组在一起,完成一个大协作,正如这一万多个零件里面,也能看出台湾的精密加工能量、各个艺术家、各个开发文创的能量,「我们把这个基础工业和运动员一起比喻,都是有运动家精神。」

圣火台之后,台中花博的「聆听花开的声音」,更在意与观众交流的豪华朗机工已跳脱作品本身,会去了解民众想看什么、台中市政府或台湾想看什么?

张耿华举出一种对比,花博巨大的装置吸引全台目光,之后豪华朗机工又参与「小花计划」,大花与小花的对比,观众人数有别,都带来感动,「我们在花博用一个机械花去创造一种感动,跟在『小花计划』里透过光球跟不同场景去连结个人情感,感动的形式不同,但感动人的能量是一样的。」

台北当代艺术博览会豪华朗机工作品「日光域」。 图/诚品画廊提供

只是把握了每个机会

在花博之后,林怀民曾问过林昆颖:「豪华朗机工是不是顶到天了?」张耿华说:「艺术的生命里没有顶到天这回事,是我们到底还有什么机会可以再做什么。」

十年有成,今年豪华朗机工第一次分红。而对于过去的成功,林昆颖思考过「我们到底做对了什么?」,答案是:「在我们的身上印证了很多老生常谈,就是把握每个机会、共创和谐。」

张耿华也同意,豪华朗机工是在对的时间点找到可以发挥能力的舞台,「但我们更期待的是,不管是我们自己年轻的伙伴或其他艺术团队,如果看到一点点我们的模式,把这模式当成基础往上跳,那这整体的能量才能扩张得更大。」

林昆颖说,如今的豪华朗机工也开始思考「关系」议题,这让他们的艺术的思考和实作中多了沈淀,同时,「我们更了解原来一件有能量的作品,要像一首周杰伦的歌,连偏乡的偏乡的偏乡的小朋友都会唱,要能感动到那里。」

豪华朗机工创团伙伴,(左起)陈志建、张耿豪、张耿华及林昆颖。 图/豪华朗机工提供

少了一个人之后 张耿豪还是永恒的存在

才听到「豪华朗机工三个人」,林昆颖随即指正:「我们团队是四个人。」张耿豪人不在了,但一直都在。

亲兄弟张耿华说,少了一个人之后,只有说话的方式不同,「一个对实体讲话、一个对空气讲。每天习惯还是做什么、去哪里,会跟他讲一下。」张耿华现在是团长,笑说是「世袭」了哥哥的职位。

工作室至今保留耿豪的工作区。陈志建说,以前四个人讨论时,会抛出很多「概念灰尘」,不一定用到,「耿豪离开后,我们有时候会想到之前耿豪想做什么概念,有没有办法在这一次的计划里实现。虽然他已经离开,但我们曾经混种的东西还在。」

林昆颖回想,平时大家为了找出「频率」,会有很多的碰撞跟争执,张耿豪永远有办法在碰撞跟争执发生前稳住情况:「他就会说,不然我就替大家画草图、捏捏模型啊,不然我们就来聊啊、出去走走、去泡温泉啊。」张耿豪永远有办法调和不同个性的伙伴,也把陈志建和林昆颖比较「飘」的想法画出来、捏塑出来,再去跟务实派的弟弟沟通。

「他其实已经有些事情在我这长成我的了。我相信在耿华、志建那一定也是。这对我来说是很不能说的事情。」林昆颖想起这从研究所时期就一起煲电话的故友:「这是很不能讲的,很容易一讲就会哭。」他曾经答应病中的张耿豪,未来要一起追椎名林檎的演唱会,也是无法实现的承诺了。

台北当代艺术博览会豪华朗机工作品。 图/诚品画廊提供

十年转换期

豪华朗机工跳脱常规的创意,常是日常不经意间、发呆中迸出来的。

张耿华还记得20多岁在大陆发展但什么作品都卖不掉的窘境,疑惑「为什么那些前辈都有议题可以操作?」到了做完台电的案子后,他仿佛豁然开朗,原来创意从日常俯拾皆是,从「雨霾」、「聆听花开的声音」,不就是一座山、一朵花吗?

甚至「聆听花开的声音」,就源于2010年四人到法国驻村时的一张旧照片。

对于未来,三人都同意,说不定10年正是打掉重练的契机。刚好遇到新冠肺炎全球肆虐,有些事情停了下来,连热爱椎名林檎的林昆颖都退了日本演唱会的票,一直在冲的豪华朗机工趁此机会解决「因为太忙而有的隐忧」,包括重整及扩张工作室、公司体质健检等。

至于接下来的大计划,三人大笑:「不想被参透。被看透下一张牌,那样很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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