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散文】夏烈/舊雨浥今塵——奧本海默的聯想(下)

大黄蜂号航母在1944及1945轰炸台湾十一天的纪录。右边第五行是 Formosa,第七行香港也被轰炸一天。(图/夏烈摄影)

又想到曾到旧金山湾的阿拉米达港参观已除役的大黄蜂号 Hornet航空母舰,现在是航母博物馆。舰上可看到承载飞机,甲板起落架,海军官兵起居餐厅,飞行员起飞作战前的战报室。还看到1969年人类首次登陆月球返回地球降落太平洋,被大黄蜂号接应吊起的太空舱。记得首步踏上月球土壤的太空人阿姆斯壮说道:「这是我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One small step for a man, one giant leap for mankind.)那天我是在密西根州大的结构工程教授家观看此历史镜头。他和我同样对文学有兴趣,工程之外的文学畅谈总是极为愉快,不能罢休。如今他已离世,一些谈得来的朋友都走了,我也逐渐老去,何时会再遇到一位──还是遇不到了。

大黄蜂号曾对台湾轰炸多次,甲板下飞机库墙上有一张挂图显示轰炸台湾的次数。记得台湾被标示为Formosa。基本上,台湾并未像广岛、长崎、小仓、新泻、京都等被列入原子弹投掷候选名单。但是对台湾的一般性轰炸先是军事目标,然后是港口及工业,1945年展申到城镇市区。5月31日的大轰炸以台北市的总督府(今总统府)为轰炸集中点,周遭台银、台大医院、地方法院都被波及,重庆南路的第一女高(北一女)及南海路上的台北一中(建中)也吃了炸弹。北一女灾情我不知道,但建中红楼西侧被炸得断垣残壁,我念书时还未清除,猜是国共内战百废待举之故。数学傅禺老师的《建中养我三十年》书中提到一些野狗在那儿筑窝。建中之前我念隔壁的台北实小,不记得实小有任何损毁。建中红楼正对面是植物园国语日报社址的前「建功神社」,也不记得有任何损毁。我小学时常去此神社,因为先严曾是《国语日报》的社长及发行人。

轰炸台湾其实始自1938年,以苏联与日本是宿敌,所以苏联飞行员驾援华飞机轰炸台北飞行场(今松山机场),因那时日本海军航空队驻扎于此(日军编制无空军,战机属海军或陆军航空队)。以后除美国外,英国、澳洲及墨西哥的空军也曾轰炸台湾。墨西哥人因讲西班牙语,所以曾有一队空军驻扎前西班牙殖民地的菲律宾。1944及1945的多次轰炸,在台湾共炸死六千多人。澎湖因有日军设施,也遭轰炸多次。我服少尉军官役于野战第51步兵轻装师,曾调防澎湖五个月,驻守过山水海滩及拱北岭顶雷达站,倒没听耆老乡亲说过曾被轰炸的事,相信也没什么值得探讨的,山的那边就是坟墓,或是天堂。

彼时有许多战争,所以死亡不是陌生人。那些化为千风的孤魂,在白云蓝天飘逸。台北是我故乡,曾在梦中见到过降雪的台北,大地一片银白,无声无息的雪花飘落,那岂是进入秋天最后旎旖的回忆。走笔至此,冬日即将到来,轻柔压抑的情绪依然熟悉,触景生情,心中感慨不已,但愿人长久,台北故乡尔后安然无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