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哥论球/缅怀林鸿坦这位台湾体坛拓荒者

文/何长发

▼何长发(左一)与老校长伉俪摄于圆山饭店。(图/何长发提供)

过春节是华人世界阖家团圆的温馨时刻,可是在民国九十年的大年初四那天,发哥最敬爱的长辈林鸿坦过世,他是台湾体坛最资深的大老,台湾光复岛内一切的体育运动开拓由他开展,一生奉献体育教育,但台湾体育界、教育界还有新闻界,在当时却让他默默地离开了人世。为此,刻意在老校长离开我们11周年纪念之际,我能为他老人家做的就是写出他的事迹,让大家多认识这位值得歌颂长者的高尚风范。

发哥习惯以老校长称呼这位备受尊敬的长辈,他的一生如同一部台湾的体育发展史,台湾光复后,他从福建来台开拓体育教育志业,创立台湾的体育组识,创办岛内的运动会,并引领参与国际运动盛会,台北市升格院辖市后,成为台北体专的创校校长,更轰动全球媒体的壮举,就是在1960年罗马奥运会开幕典礼中,由老校长以中华民国奥运代表团总干事身份,高举着在「抗议之下」白布条参赛入场的英勇历史事迹。

老校长从北体退休后,被力邀担任亚信观光公司总经理,而当年我刚进民生报体育新闻关系,常与老校长接触,更为了实现共同的心愿,即让当年台湾仅有一次机会到大陆参加上海全国运动会的老将们,能够有机缘再重聚一堂,为促成这椿上百人重聚的好事,我也得到了福报,与老校长身边的秘书莉玲因此缔结良缘。在他为我俩证婚上,老校长幽默地说:「你把我家的花瓶带走了。」不仅如此,当年参加上海全运的台湾代表团老先生老太婆们,在我们结婚时还致赠了一个刻有名字的大花瓶作纪念。

老校长的一生,老一辈的体育教育界人士皆知,但后来的人对他几乎完全毫无认知,且听发哥讲起林爷爷的故事吧:

老校长一生与体育结下不解之缘,他曾说过自己读的是体育专业,做的是体育事,想的仍是体育,逾半个世纪从未间断或离开过。体育,造就了他的一生,而他也将青春和毕生精力交给了体育。

老校长故乡在大陆福州,年轻时曾是短跑好手(曾列入百公尺全国十杰榜内),早年在上海大夏大学毕业后,返乡任职福建省教育厅,担任过福建省立体育场场长10年;台湾光复后,民国三十五年来到台湾,在台湾省教育厅工作长达22年,接着创办台北体专,八年后退休,转战体育休闲事业。他的一生,如同老校长自己的人生隽语录所言:「一生拥有七、八个家,是运动家、戏剧家、体育家、教育家、企业家、作家等。我天天都在搬家,没有一个家像家,专心就是专家。」

退休后随儿子大半定居美国奥良,民国八十六年,他才风光老伴李宝辉办一场体面的结婚 50年周年「金婚纪念宴」,老俩口恩爱的故事,一直成为认识他俩的亲友、学生之间的「爱的典范」。可是,在八十九年十月底的那一夜,师母竟一觉而与世永别,她走得很平静,却留给老校长无限的思念。

相随林鸿坦逾半世纪的老伴李宝辉,八十九年10月21日在美国纽奥良儿子家中,突发心脏病过世,因走得突然,老校长哀痛而体重骤降二十多公斤。该年年底老校长从伤心异国返国一了探望亲友心愿后,便落叶归根移居老家福州,才去一个月而已,他因思妻心痛而于世长辞,享年87岁。

老校长与师母在民国三十六年两人自由恋爱而结婚,婚后第四年,师母曾生一场至今仍找不到答案的怪病,全身突然瘫痪,因早年医学不发达,在医生几乎认为存活希望不大下,全赖老校长爱心的照料,花四年半时间亲自为老伴做物理治疗,奇迹终于出现在这对一生信献基督的信徒身上,这段夫妻患难与共的感人事迹,后来成为美谈。

退休后爱写些散文新诗的老校长,为师母写了这么一篇新诗叫初恋之花:「生长在心灵深处,有一朵含羞的小花;开在深夜的梦,吐出阵阵的清香;让你永远回味,那是朵永不凋谢的初恋之花。」从这首简短的诗文中,不难体会老校长与师母之间的深情,真是历久弥新,永不凋谢。

师母当年前从鬼门关幸存过来,但一度行动不便全赖老校长扶持。后来几年,由于老校长身体过胖,行动已不太方便,外出都得靠坐轮椅进出,换老伴随时在旁照顾他的起居。老俩口晚年生活,如同往常般纯朴、平淡,生前即有写小品文习惯的老校长,曾形容老俩口的晚年生活是「白开水的生活」,淡淡的生活,不能有甜,也不能有咸,更不能有酸、有辣,只是白开水一杯,这也是出于彼此的「爱心」。

老伴先行而去,老校长晚年的「白开水生活」更加平淡。在八十九年年底他回福州老家度余生前,仍不忘计划盼能在90大寿时,要整理好一生的小品文,作年轻人借镜,却已等待不及,便上天堂与师母再续来生缘。

发哥与莉玲在民国八十六年参与老校长跟师母的50年周年「金婚纪念宴」后,曾在隔天民生报上写出老校长的「一半哲学,快乐一生」小哲理,他在宴会中愿以「一半哲学」再与大家共勉之:「凡事都视为只完成一半,并永远寻求另一半;夫妻之间也一样,即使结了婚,仍然要继续追求爱情,生活才会更甜蜜更有情趣;用于其他方面,何妨不也如此为之。」

那时已退出职场的老校长,常住美国陪儿孙过着淡泊名利生活,仍保有其一向乐观幽默且年轻的心,如问他年龄,会很有哲理地回答说:「一天中就能经历人生的各个年龄阶段,早上起来像30,吃过早餐像40,用完了午餐像50,过了傍晚像60,吃完晚饭则像70,入睡前就好像80岁了。」

老校长一生充满人生的智慧,他虚心入世,守节一生,在他与师母五十金婚纪念时,特别由发嫂莉玲代为抄写并校对,出了一本「人生隽语三百首」,送给所有 的师生,作为年轻人的借镜,希望其中一两首对后辈有激动的作用,他就满足了。

老校长一生对台湾体育教育界的贡献良多,刚到台湾出任省政厅体育督学,起初是协助各级学校增加体育设备及加强体育教育,然后在极度困难下督办了当年的省运会,以提倡全省运动风气,由他经办了连续17届的省运会才交棒。演变成现在的全运会规范,老校长与全运会有着不可分割的深厚渊源。同时,还是中等学校运动会及大专运动会的发起人,他对推广台湾社会与学校体育也有着不可抹灭的功绩。

民国三十七年,第七届大陆全国运动会在上海举办,当时台湾初回祖国怀抱,为加强民族意识,乃组成台湾省代表团前往上海参加,当时总领队谢东闵,老校长林鸿坦担任总干事,当年台湾还没有玩篮球足球,其他项目几乎都派队参赛,还赢得相当不错的成绩。在代表团返台前,老校长特别把剩下的经费,在上海买了篮球、足球各二千颗回来,分发到各学校开始推展篮、足球运动,所以说台湾早年篮、足球的开拓,老校长的小行动也有功劳。

搞篮球的前辈该还记得这点,民国三十八年当菲律宾黑白篮球队来台时,当时国内还只有黄泥土地的球场,唯一有水泥地的场地是当时新公园内的软网球场,临时改为篮球场应付客队,没有裁判,老校长却成了第一位执法的篮球裁判。

国民政府迁台后,老校长身任当时全国体协总干事,也担任过中华奥会秘书长要职,在国际姑息气氛弥漫之际,他处理国际体育事务上面临种种困难,尤其是在1960年罗马奥运会上,政治的打压,我们只能以「台湾」名称参赛,面对不合理遭遇下,我代表团考虑再三,最后决定,为使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进入开幕会场,坚持永不退却的坚定参赛态度,更不让中共乘机渗入奥运会,在开幕典礼上,中华民国代表团进场时,由总干事林老校长举着英文字「在抗议之下」(Under Protest)的白布条通过大会主席台,表示对国际奥会的不公平措施严重抗议。

我国当时坚持不退却仍参赛下,才保住了我们在奥运史上的第一面奖牌,由十项铁人杨传广不负众望,以破纪录8344 分拿下银牌,开创我国在奥运史上夺牌纪录。并且在事隔十二年后的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上,我们换来了以中华民国正式名称参赛的权利,正是由老校长以领队身份率队出席开幕,并由纪政持中华民国国旗进场,只要提起当年这段往事,那是老校长感到最光荣的一事。

民国五十七年八月台北体专创校,由林鸿坦担任校长兼任场长,当时的台北市立体育场没有速维龙跑道、学校没有体育馆、没有游泳池、甚至没有办公大楼,一切都还很简陋,但老校长训勉北体师生要「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后来,北体即拥有各项新颖的体育设施,老校长那句话「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后来成了北体人口中的「北体精神」。很多北体人都因这句话而实现自己的目标,对老校长一直感恩在心。

当年发哥还在民生报服务得知老校长过世噩耗时,曾想为老人家尽点新闻人该回报他的心意,却遭当时体育组主管冷漠处理这位台湾体坛大老的消息,仅以一则体育小简讯方式交代过去。多年来我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当时要是老长官孙键政还在主管体育新闻,相信老校长过世消息,也会在民生报风光地歌颂他一生贡献体坛的事迹,给予他应有的尊敬。

不仅新闻界,连当时国内的体育及教育界,在他去逝之际,对这位功在国家的体育大老过于冷漠。当噩耗传回台湾时,生前受过他提携的体育人,为使老校长的精神永在,曾提议希望为他成立「林鸿坦体育奖助学金」,甚至能够在台北体院天母新校地,塑立创始老校长的铜像以兹纪念,可是十一年了,对他的这份敬意与感恩还存在吗!

如今,在老校长过世十一周年纪念之际,缅怀这位值得台湾人尊敬的老长辈,发哥借此撰文深表对他的敬意,也希望让大家对老校长有更深的认识。愿老校长与师母在天国随主欢唱新生命之歌。也愿所有家有长辈仍在的朋友们,多珍惜这份还在的人间福气,多陪一天肯定会是多赚一天,愿大家福报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