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單寂寞覺得冷是真的!」 研究:邊緣人的體感溫度比較低

谢尔顿走进自家公寓的客厅,看到好友李奥纳德与霍华德窝在那里,现场气氛紧绷。

「怎么了?」他问道。

「霍华德今晚要睡这里,他跟老妈吵架。」李奥纳德解释。

「你帮他倒一杯热饮了吗?」

李奥纳德一脸不解地瞪着谢尔顿看,霍华德则是瘫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

「李奥纳德!这是社交礼仪,朋友郁卒时,你应该帮他倒杯热饮,比如热茶之类的。」

「来杯茶确实不错。」霍华德坦言。

谢尔顿是美剧《宅男行不行》(The Big Bang Theory)的主角之一,网路迷因「以热饮安抚朋友」可能就是源自于他。不过,认为身体温暖与精神支持是相通的人,肯定不只他一个。几个世纪以来,词曲家与诗人把爱与关怀跟暖心的温度连结在一起,孤独与背叛则令人心寒。

「孤单寂寞觉得冷是真的!」 研究:边缘人的体感温度比较低 图/freepik

我们的日常用语也充满类似的譬喻。我们以「温暖、热情」(warm)来形容有爱心、反应热烈的人。我们作客时,可能获得「热情接待」或「冷眼对待」。波兰人可能mówi ciepło(热情地谈论)某人;在法国,大家有时会用battre froid a quelqu’un的说法(字面意思是「冷对某人」),意思是「故意冷落某人」。

早在1946年,现代社会心理学之父阿希(Solomon Asch)的实验就发现,描述一个人时,加入「热情」或「冷淡」等字眼,会明显改变别人对那个人的看法。别人可能认为你很聪明、技巧高超、很坚毅,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是热情还是冷漠。

阿希发现,一般人认为热情的人是慷慨大方、善于社交、温厚良善的。冷漠不仅表示你缺乏上述特质,大家也会觉得你展现出相反的特质:小气、疏离、刻薄。阿希认为,冷热之别是社会观感的基础。然而,科学研究经过多年才揭开一个事实:这种根本特质不是简单的语言学或人为譬喻的产物。我们是在「生理上」,真实感受到人际关系中的「冷暖」。

现在把时间快转到二十一世纪。2008年,研究人员在耶鲁大学的宏伟建筑中做了一项简单的实验。一位自愿参与的大学生走进心理系大厅,她在那里遇到一名女性研究助理,说要带她去四楼的实验室做实验。那位助理的手上拿了很多东西:一杯咖啡、一个写字板、两本课本。她们两人一起走向电梯。

在电梯里,研究助理请那个学生暂时帮她拿着杯子,好让她在写字板上随手记下一些东西。不久,电梯门打开,她们一起走了出来。那位学生不知道的是,实验的第一部分已经结束了。一旦进入实验室,研究人员会请她读一段文字,那段文字是描述一个虚构的人「某甲」,某甲是聪明、熟练、勤奋、坚定、务实、谨慎的。学生的任务是针对十种性格特征,为某甲打分数,其中五种性格特征在语义上与「热情」或「冷淡」有关。

这项实验总共有四十一位大学生参与,他们不知道的是,研究人员已经把他们分成两组。在电梯里,其中一半人被要求拿着的,是从当地咖啡馆买来的热咖啡;另一半的人是拿冰咖啡。这个小差别就足以影响学生对某甲的观感,相较于拿着冰咖啡的人,拿着热咖啡的人明显觉得某甲比较「热情」。对心理学家来说,这种发现是突破性的。那表示,身体实际感受到温暖,确实可能增加心理或社交上的温暖印象。

这个实验就此敞开了研究的闸门(包括我自己的研究):研究温度与社交性之间的关联。如果暂时拿着一杯热饮,就足以让我们觉得某人比较善于交际、值得信赖,那是否也能让我们觉得自己跟他比较亲近呢?不是身体上的亲近,而是心理上与社交上的亲密──就像我们说「亲近的朋友」或「亲近的家人」那种亲近?我决心找出答案。

电梯里拿咖啡的实验做完一年后,我和荷兰乌特勒支大学(Utrecht University)的指导教授一起发表了我们的变化版本。我们设计了一个实验室的研究,当实验人员忙着在笔电上安装问卷时,她会请参与者帮忙拿着一个杯子。半数参与者是握着装热茶的杯子,另一半是握着装冰茶的杯子。无论是在电梯里、还是在实验室里,让人拿着一杯热饮或冷饮,都会影响参与者对他人的看法。

接下来,是我们实验的下一步。我们请参与者看一份基本的评估量表,那是画在一张纸上的几个简单的文氏图(Venn diagram)。每个文氏图是由两个圆圈组成。在量表的左端,两个圆圈几乎没有接触;在量表的右端,两个圆圈几乎完全重叠。在这两个极端之间,两个圆圈的重叠面积持续增加。我们请参与者假设其中一个圆圈代表他本人,另一个圆圈代表实验人员。我们想知道参与者画出的两个圆圈是否有重叠;如果有重叠,重叠比例是多少?我们已经知道,人际关系更好(更投入、更忠诚、更融洽)的人,通常会把圆圈画得比较重叠。

在我们的实验中,拿过热饮的人所画的圆圈,比拿过冷饮的人所画的重叠更多。我们因此推论,热饮组觉得他们自己与实验人员的自我更融合。简言之,他们感觉自己与实验人员更亲近了,只因为实验人员给了他一杯热饮,而且不用喝下肚,只要拿着就好。

究竟只是譬喻,还是生理需要?

语言的譬喻及谢尔顿所说的「社交礼仪」,让我们常以玩笑心态来看待身体冷热与社交冷热之间的关系。婴儿时期,父母照顾我们的时候,我们学到了温度与关爱之间的关联。之后,我们在一生中反复地同时体验心理与生理上的温暖,又会持续强化这些连结。想想新生儿依偎在母亲的臂弯里,喝饱了奶,感到安全,免受风寒。

这种连结很容易就流入我们的语言与譬喻中,因此我们称那些充满爱心的人「古道热肠」,称那些冷漠的人「冷若冰霜」。后来,当我们触摸温暖的东西时,即使是热腾腾的咖啡那样平淡无奇的东西,也会唤起一些跟信任、包容、关爱有关的理性与感性联想。把暖呼呼的杯子捧在手心里,就像感受到慈父慈母的抚摸一样。

在多伦多大学的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请五十二名大学生玩一种名叫Cyberball的电脑游戏──心理学家喜欢用这种游戏来让参与者感到孤立。这个游戏的运作如下:研究人员告诉你,你将玩一种线上游戏,你会和另两名对象一起抛接一颗虚拟的球,那两人隐身在某处的两台电脑之后,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你。游戏很简单,它没有《魔兽世界》(World of Warcraft)的视觉效果,画面上只是阳春的小人物在扔球。研究人员没告诉你的是,「另两人」其实不存在,它们是软体的一部分;它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让你产生归属感或孤立感。如果实验者要让你产生孤立感,「他们」只会抛球给你一、两次,然后就忘了你的存在;他们两人会自己玩在一起,让你郁闷地盯着萤幕看。然而,如果实验者要让你产生归属感,另两人在游戏中会不断向你抛球。

在多伦多大学的那个实验里,几位参与者在Cyberball游戏中遭到孤立后,研究人员请他们去做另一项据称不相关的研究(这里给各位一个小建议:心理学家告诉你「另一个」研究「不相关」时,绝对不要信以为真)。在这项研究中,研究人员请参与者以零到七分来评鉴食物,零分是「超想吃」,七分是「超不想吃」。他们准备的食物包括热咖啡、热汤、苹果、饼干、可乐等等,也就是说,有热食、也有冷食,有咸食、也有甜食。

实验结果的分析,显现出一个清晰的型态。在游戏中遭到忽视而感到孤立的人,比那些经常接到球的人更喜欢热食。然而,谈到他们有多想吃对照组的食物时(例如可乐或苹果),被忽视的参与者和被接纳的参与者并没有差异。所以,下次你觉得伴侣很疏离又突然很想喝热茶或热汤时,这种情况下的饥饿感可能与体温调节比较有关,而不是跟消化系统有关;温暖的拥抱也许更能满足你的渴望。

你和朋友大吵一架后,如果突然想启动恒温器,那也很正常。多伦多大学的同一团队做了另一个相关的实验,他们请Cyberball游戏的参与者估计室温(据称是维修人员问参与者的)。有些人猜室温是摄氏11度,有些人猜室温接近摄氏四十度。遭到忽视的参与者所臆测的平均温度,比获得接纳的那群所臆测的平均温度低。两群人臆测的平均温度差了近摄氏3度;遭到忽视使学生的体感更冷。

我的结果和多伦多的研究结果是一致的,我发现,参与者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同时,会觉得周遭温度较低;当参与者觉得自己和其他人相似时,就会觉得周遭温度较高。当参与者读到有关「热情者」(即忠诚、友好、乐于助人)的描述时,也会觉得室温较高一些。

我们需要更多线索。我和同事开始投入另一项实验,那个实验是这样的:我们要求参与实验的学生坐在狭小的隔间里,面对着执行Cyberball游戏的老旧电脑萤幕。每个学生把惯用手(大多是右手)放在滑鼠上,另一只手的食指连上一条线圈,那条线圈是接上一个测量皮肤温度的感应器。在经典的Cyberball情境中,我们随机让每个参与者觉得自己在游戏中获得接纳或遭到孤立。

分析那些资料后,我们看到一个明确的型态出现了:感觉自己遭到孤立的人,手指较冷,皮肤温度平均降了摄氏0.38度。不仅如此,在后续的研究中,我们为那些感到孤立的参与者提供了热茶,光是握住杯子30秒,他们就感觉好多了。在温暖了冰冷的手指后,他们表示自己没那么难过或在意了。

由此可见,谢尔顿的说法很有道理,但那绝对不只是「社交礼仪」而已。多伦多大学的研究和我们的研究都显示,温度对社交性的影响是双向的。实体温度会影响人们对社交冷暖的观感,想着社交冷暖也会影响实体温度。这种双向性让我们第一次意识到,社交体温调节的意义远不止于譬喻。社交冷暖的观感与实体冷暖之间的关联,至少在某种程度上一定与生物学有关。

《做个有温度的人:温度如何影响我们的生活、行为、健康与人际关系》 图/时报出版

本文摘自《做个有温度的人:温度如何影响我们的生活、行为、健康与人际关系》,时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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