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新人「李沐」当下无极限 多往前走几步,就是弥补过去最好的方式
把握机会,不顾一切、奋力去追求预设的人生目标,是许多人对「活在当下」的定义,然而不自觉陷入「不得不去做」的窘境,把自己关在内心最底层,忽略了过程中的点滴滋味。追到了目标,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该怎么办?
Wazaiii 这次特别邀请到了以 Netflix 台剧《谁是被害者》荣获金钟奖的「怪物新人」—李沐来分享把握人生的意义,喜爱艺术的她,在这没有标准答案的申论题,要透过影响自身最重要的五件艺术创作,告诉大家:「真实感受」就是她的最佳解答,在每个时刻把感知放到最大。在真切的感受中,细细品尝过程,就算感到迷惘困惑,也能像李沐一样,找到自己「活在当下」最好的答案。
我就是需要「空间」
Marina Abramović and ULAY《Rest Energy》
『记得看《我可能不会爱你》认识了 Marina 跟 Ulay 。有集片头就是他们的作品,有段时间我不断看他们两个一起创造的行为艺术,把抽象的状态变得非常具象,用很极端的方式去思考人跟人的关系。』「成名前后生活的变化?」
『自己的状态转换太快、太突然,好像要很快速适应一直发生的事情。但我其实不是这样,会因为太快而焦虑。以前有工作就做,也会排咖啡厅打工。如果都没有,早上起床可能就会在家悠闲吃早餐,和狗狗相处,也有比较多时间看书,或是一整个下午耍废。现在好像可以跟上速度了,但生活上好像不是真的这样。我只是把工作塞到以前独处、发呆、或乱想事情的时间。跟家人相处的时间也变少了,出门的时候,爸妈跟我妹也都还没起床;回到家他们也都睡了。我们好像有一个礼拜三四天没遇到对方。不是不好,只是会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心态和压力上呢?」
『当演员一直让我蛮迷惘的,我常常在想自己的可能性,好像可以试些有趣的东西,又很怕没有办法演好,不确定自己的范围在哪;现在只想着怎么把工作做好、表现得像个大人一样。观众变多了,讲话应该要更谨慎、更负责任。』
「怎么调适转变?」
『工作的伙伴们都很好,不会硬要挤出什么话来相处。我可以表示自己需要空间,等到结束工作,自己评估可以的话再加入大家。我也很努力让工作跟生活接近一点,如果分很开会太混乱。我也常常会不想见朋友。以前都硬着头皮去赴约,现在就会说有点忙,有时候可能不是真的。但我就是需要空间。我跟很亲近的朋友常常互放对方鸽子,有时候反而觉得蛮轻松的。给对方空间,是相处很重要的元素。』
「平常都如何纾压?」
『有时候剧本看了看会去散步。这种感觉像是在别人拍好的影片里,去看大家到底在干嘛,自己缩小了,更能抽离生活缓解焦虑。最近杀青,我把运动塞到最满,而开始运动后发现,跟自己的身体真的好不熟!要表演的话,身体稳定性也要更高。现在礼拜一会去做重量床训练,三、四瑜珈;为了下一个角色,礼拜五就去练现代舞;我打算礼拜六也去打网球,感觉一边打一边「Ha Ha Ha!」发泄出来!尤其运动完很开心,胃口变超爆好!』
「对社群媒体的想法是?」
『我们这个世代就是非常关注别人、很不关注自己,我对这样的状态感到不舒服。我最近就把 FB 删了,不想再接受任何碎片式讯息。我讨厌别人都关注外在,包括自己在内,虽然还没有办法把 IG 删掉,但人应该花更多时间跟自己相处。以前会很羡慕别人生活多采多姿,现在觉得不管怎样,那个人一定有他不容易的地方,我比较不会以偏概全去批评别人。』
「什么契机让你意识到这件事?」
『《谁是被害者》开始宣传后,我发现一个人要站在别人面前是非常不容易的。他身上一定承载了很多没办法想像的东西。对我而言这算是阶段性的成长。同时也很害怕:了解其中的困难后,我会不会就对一些事情,譬如社会的不完美感到松懈?有些议题就是不能不在意啊!你不能用「事情就是会这样」去解释。』
谁说一定要当好小孩?
Rodin 《Ugolino and His Sons》
『罗丹刻画别人痛苦的时候都很好看,虽然有点变态,但他好像石化了那个瞬间。其实我对他的人品有点质疑,但他呈现身体的紧绷、肌肉保有的情绪都好真切。开始学习雕塑后,才发现要用那么硬的东西,去表现很柔软的身体跟情绪,是非常困难的。』
「如何踏上演员这条路?」
『我很突然遇到现在的经纪人,她在 IG 上问,对演戏有兴趣吗?原本想说反正好玩嘛,就来试试看,没想到真的变成正职。一开始也没想过能被大家认识,毕竟有很多长得更好看的人在竞争。那时不太知道自己有什么特别的,也对这个事情完全不了解,我只是一个普通观众,没有任何经验或作品,所以觉得可以就可以,不行就算了。』
「从以前就想当演员吗?」
『没有耶。小时候超想当服装设计师!原本想过着,像服装设计师那种很 fancy 的生活,但后来大学服设系老师、同学真的太厉害。我突然很没有自信。人生第一次觉得,我真的有不擅长的事情。那还蛮痛苦的,所以想先休学,接着就「耍废」了两年。』
「『耍废』期间都在做什么?」
『中间有申请国外的艺术学校,也继续工作,基本上心态还是一样,感觉自己努力了很久,变得好没有意义,很迷惘。我国高中都是一个认真念书的小孩,到大学好不容易可以做很想做的事情,没想到完全不适合。刚好又遇到奶奶去世,负荷到达顶端,当时下定决心就是要耍废摆烂。我不当好小孩了。』
「为什么想学习艺术?」
『想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好像喜欢艺术大于设计,想要为自己服务大于为别人服务。有段时间,反而没有想要当演员,那不是主动出击就能达成的。结果没想到去之后,超爆想演戏的,因为有太多感觉。我上学都超开心,感觉得到自己在进步。不知道是不是吸引力法则,吸到试镜的机会。』
「是什么激发演戏的欲望?」
『那时候想要做一个 project ,用电影《时时刻刻 The Hours》跟 Virginia Woolf 自己所写的《Mrs. Dalloway》来对比,去解构观看的方式。其实我对这部电影感到非常愤怒,它是以好莱坞的文化强权向世界介绍作家 Virginia Woolf,可是她其实不是那样。我读了《Mrs. Dalloway》,在书里讲的伦敦公园、城市散步。里面最重要的是钟声。人的内心已经崩解,社会开始失序,钟声代表了对社会秩序的提醒。我走到广场上,钟声响了十二声,书里 Mrs. Dalloway 也刚好听到十二声。我突然觉得,我们有个很强烈、像是演员跟文本的连结。我好想要把当时的感觉表现出来!』
「怎么完美呈现每个角色?」
『《青春弑恋》的角色跟我真的是不同人。她很能忍。我一开始很讨厌这个角色,她的故事都是我没有经历过的,我还跟朋友哀号:「怎么办,我不会演!」他冷冷地说:「你不可能对所有事情都有经验,要用想像力。」我有被打到的感觉,就一直靠着想像力,没有经验也可以变成真实的事情,然后去感受。』
化伤痛为创造力
Doris Salcedo 《Tabula Rasa》
『现场摆着五张木桌,分得很开,整个空间有很强的能量。可以从桌面清楚看到一层一层的空隙,非常破碎,怕靠太近就垮掉。Doris Salcedo 身处暴力严重的哥伦比亚,很多母亲因此失去了自己的小孩,或是她们自己也遭受暴力...母亲身上有很多伤痕,但还能支撑自己,照顾别人。她认为桌子是母亲,一直在这里准备好要给予。我看完大爆哭,她能想到这样去呈现暴力后的创伤,真的非常厉害。』
「你最伤心的记忆是?」
『不知道大家会花多少时间接受亲人离开,我花了五年左右,感觉蛮像孤儿的。会清楚记得五年是因为我每年会提醒自己。如果很快忘记这么重要的人离开,这种感受很不舒服,我要好好记得。直到演了晓孟,「丧伤」才有办法变成其他能量,它不一定只是悲伤,好像有创造力,我创造了一个面对它的方法。』
「和家人之间是如何相处?」
『小时候蛮糟的,爸妈在别的地方工作,相处时间很少。我是个有很多愤怒的小孩,不懂得如何表现需要被爱,所以很容易吵架。直到开始工作和疫情关系,反而更认识彼此,我爸妈都放松很多,现在很常会开玩笑。长大之后比较懂得拿捏分寸,可以幽默化解情绪。』
「有因此变得特别独立吗?」
『会想办法削弱事情对自己的影响力。可能因为身边没有大人,还是很常会想,如果小时候有教我这些,或提前告诉我就好了...。还好现在算对自己满意,万一我不是呢?』
「妳是乐观的人吗?」
『我是很冲突的人,蛮容易想太多变得很负面。看起来是乐观的,其实心里有很多难过。负荷不了的时候,我不是崩溃就是忽略。』
一切不可逆 往前多走几步吧
Louise Bourgeois《Cell》
『她创造了私密却又有残酷氛围的房间,很认真观看自己。我看到任何一个大的东西,都会去幻想分析、解构,化到最小的粒子、细胞,这个想法让我感到非常安全,后来看到她的作品觉得很有连结。』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妳想做什么?」
『我应该会跟家人在一起,告诉他们我很爱他们,接着各做各的事情。我觉得没有什么是非做不可的。那天应该就把这种感觉放到最大吧!』
「活在当下的定义是?」
『就是「放松、感受现在」。感受「当下」的时候都在大自然,或是走路、坐公车时抬头乱看,常常会看到有趣的东西:别人家门口很奇怪的电线杆、远方有人晒的衣服正在晃、在公车上跟陌生人待在一起,我们好像连成线,却又彼此不干扰...哇!突然有一种「神启」的感觉,好像时间有了座标,世界原来是这个样子,当一个人真幸福!』
「什么是享受人生?」
『诚实,但很难。诚实未必会带来好的结果,享受可能会变得很短暂,又或者变得更复杂。』
「如果回到过去最想改变什么?」
『超不想回到过去的!好辛苦才长大,才不想回去当小孩!我很满意现在可以多掌握一点自己的生活。如果回到过去,应该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就算后悔,事情就是会发生,一切都是不可逆的。多往前走几步,就是弥补过去最好的方式。』
「未来还有什么想尝试的吗?」
『我很想要当「树医生」,走到哪里都可以说这是什么树。在户外拍戏、拍广告的空档,我会摸着行道树,觉得好纾压喔!我也很想当调香师。虽然鼻子没有很灵敏,但香味记忆的深刻度在我身上最持久。』
「记忆中最深刻的味道?」
『奶奶的香水味。她以前是用洗澡的方式喷!她去世隔一个礼拜,我在公车上闻到一模一样的味道,就当场爆哭。』找到人生的「不朽」
『有时候摄影师可能会过度带有自己的观点,可是我觉得何经泰很认真接近他的被摄者,他能清楚、中性地传达拍照对象的情绪,同时又保有自己的风格。他拍的作品也很反映社会的状态,像《工殇显影》就是为 RCA 受害者发声。』
「为什么会特别喜欢带有痛苦情绪,或是富含议题的作品?」
『艺术作品是思考媒介,不只是眼睛观赏的愉悦。我很喜欢有想法的感觉。我不一定要表达出来,但感受到脑袋正在运转、厘清一些事情,都会很开心。』
「快乐和痛苦对妳来说分别是?」
『快乐是言行合一,人如果接近言行合一,应该是比较无虑、纯粹的状态;如果言不由衷,那就是大量违背心里所想,那真的蛮痛苦的。』
『绝对不是,那是「贩卖」艺术的养分。大家可能会把某个情绪理解成痛苦,但再精准一点是:感知太多,所以混乱、难以承受。感知很大的时候,还是开心的,但消化可能是痛苦的,不是那么绝对。每个阶段都会有很隐性、不舒服的感受,很难抽丝剥茧、甚至没办法清楚说原因。』
「妳也有强烈的感知和求知欲吗?」
『我觉得我是。』
「你希望透过演戏为世界带来什么影响?」
『有阵子我不知道做这些有什么帮助。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我正在看米兰昆德拉的书《不朽》,他说,艺术家跟政治人物是最接近不朽的,或许我内心就是在追求这个吧。「不朽」应该是对文化有影响力的,希望我的东西是可以留给之后的人看到,在迷惘或讨厌这个世界的时候,觉得可以做些什么。但我会非常小心,这个责任很重大。真要留下什么,是很贪心的想法。』
后记
李沐在拍摄影片当时,巧遇霸王寒流低温下,她穿着短袖短裤的春夏新装,仍无所畏惧、自在表演。「冲突、矛盾、不停地碰撞」是她侃侃而谈对「自我」的定义,年纪轻轻,却给出如此意味深长的诠释,让我觉得非常有趣,也启发了很多想法:谁说人活着只能是一种特定模样?一生当中,肯定会面临许多冲突的时刻,但不代表自己不能「乐在其中」啊!
在采访过程里,我确实感受到了她对现状的「享受」。开心的时候好好大笑,耍废的时候不强逼自己,不安的时候就用力纠结。她很坦然地表达自己最真切的情绪,也不对任何事物立下绝对的定义,或许是因为这样对自己诚实,她才拥有这么强大的能量。
我也邀请李沐扮演艺术家,自行发挥创意剪纸,一同完成这次的拍摄。她剪出了「眼睛」的图像(虽然一眼看上去像是可颂,可能当时大家肚子都饿了吧!)。她从纸上的缝隙往外看出去,象征着自己抽离世上的正负二元论述。李沐眼里看到的世界,比你我想像的还要宽广。
活在当下固然重要,但人又何必去预设什么才是真正的「活」呢?「当下」其实比自己想得还要多面向。要怎么知道?我想,就学李沐,放开所有限制,不停去感受、去碰撞吧!
◎Outfit:all by CHANEL
◎Photo Via:River Tseng(@river.ts)
◎Makeup:Chloe Chen from 陈眉毛工作室
◎Hair:Eric from Glam Hair
◎场地提供:台北国际艺术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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