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十九岁那年第一次到花莲,温吞的莒光窗口映出东部海岸,那蓝色纯真得让人忘记一身的罪孽──耶稣人生有罪,我不信基督,但仍愿为这接近天堂颜色受洗,成为洄澜的信徒。坐在爸爸机车后座,抬头看见大山屏风在路的尽头缓缓张开山顶藏在云里雾里,苍凉磅礡如史书

一路来到七星潭,左边是山右边是海,太平洋海风袭来如此怡人,在夏天的热浪中,这丝凉意有宽恕的味道。爸爸说,你以后要跟喜欢的人一起来这里看海。后来我跟喜欢的人去过好多地方,看过不同地方的山跟海,在下过雨的街道上并肩散步,在船上夕阳落入海中,不过唯独没有一起来过这里。

过了几年,有一天清晨醒来突然很想看海,便自己去了花莲。从台北客运宜兰罗东,再换上缓慢的火车,逐渐靠近花莲时,那心旷神怡的蓝色还是蓝色。记得彼时还留着恼人的长发,只是因为你说,女生还是长头发好看。长发在夏日里不免觉得累赘,欲剪去却又不舍,便一直搁着。

那天自己一人骑着机车漫无目的沿着海岸线走,到了出海口,我才明白,我爱长发,但长发跟你都是留不住的,我只能把一起作过的梦送到这里,因为再过去就是我到不了的远方,回不去的地方都是故乡

花莲不是我的故乡,但我听过一则故事,故事是说一个花莲姑娘,身为部落头目的女儿,她爱上了从西边来开垦的汉人男子,连夜跟他私奔到我的故乡,我的故乡没有蓝色的海,海边只有灰色的沙,那流在血液里的开阔的浪漫跟乐天笑靥,在当时还歧视原住民的汉人社会里被压榨得一滴不剩。那个姑娘日思夜想的大山跟大海,随着她的逝去再无人记起。那时我还太小了,不然我该问她,花莲的海那么好看,为什么要走。

花莲的海真好看啊,你知道吗?我有跟你说过吗?其实我也算是花莲人,我跟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花莲的姑娘……

二十五岁的我在太平洋出海口的风里昏昏欲睡,好想在十七岁的夏天醒来,带你来看花莲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