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2万还60多万还不够 85后白领卖车还欠亲友10多万

(原标题:借2万还60多万还不够,广州85后白领或陷“套路贷”困局)

39550元,这是他现在每周要还的钱;而一年前,他只想借2万元给孩子看病。

“我决定不还钱了。”近日,广州的孙磊向南方+记者反映,他可能陷入了“套路贷”的圈套,中介不断介绍新的高利贷机构来“帮”他还贷,而这些高利贷机构似乎又像同一家公司

孙磊称,他前后还款已达60万元,卖了车,欠下亲友10多万元,而“以贷偿贷”的窟窿却越来越大。他的遭遇与套路贷“转单平账”的特征十分相似。

面对高利贷催收,孙磊不敢上班,更不敢回家。目前,他已向番禺公安报警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

孩子患病需要钱,他借高利贷周转

去年10月,孙磊三岁的孩子患了急性病,没有医保,住院治疗又急着用钱。他凑了10多万,还差约2万元。他没告诉家里老人,不愿让他们担心,便上网找借钱的办法。

孙磊回忆,他在百度搜索“广州借钱”,在“58同城”上联系了一家“资金周转,借资服务”的商家。对方称其为中介,需要孙磊提供身份证、微信账号和银行流水,进行资质审查

孙磊日常还高利贷的流水。

孙磊称,中介介绍了一个高利贷公司,2万元借款,砍头息4000元,中介费1000元,到手只有1.5万元,合约规定每周要还3000元,分10周还清,一共还3万元,比本金翻了一番。粗略估算,年化率超过500%。

权衡过后,孙磊决定借款。85后的他在一家商业公司上班,税前月薪约2万元,觉得两个月还上3万元并不算难事。孙磊说,钱一到手,他就打进了医院的账户,给孩子治病。前两周一共还了6000元,他按期填上了,但到了第三周,孙磊没钱还了。

工资还没发,又不好意思找朋友借。”孙磊说,碍于面子,最初没有和亲朋好友提高利贷的事情

还款日期临近,提醒信息接连发来,逾期一天要补1000元违约金。孙磊很焦虑,他怕还不上钱,也怕家人、朋友、单位知道这件事情。

孙磊说,他提前主动与放贷方协商,希望能宽限几天。对方却不着急,说可以推荐另一家借贷公司,提供形式相同的高利贷,用新贷的钱补上上一笔的窟窿。

孙磊同意了这种方案。起初他并不在意,想着工资足够高,迟早能填平这个小坑,岂知下面竟是深渊。

以贷偿贷无底洞,高利贷种类花样多

孙磊掉进了还高利贷的黑洞

孙磊说,拿到第二笔“2万元”的高利贷时,他稍稍松了口气,但到第二周,他要还的钱已涨到了6000元。

“再过两周,工资全部填进去,钱也不够了。”孙磊说,无奈,他只好再找借贷方协商,对方又推荐了一家放贷公司。以高利贷养高利贷,债务很快就翻番了。

中介时常主动联系孙磊放贷。

孙磊回忆,2019年12月,他欠钱的机构上升到了六七家,一周就要还1万多元。孙磊只敢告诉老婆,夫妻俩只好硬着头皮和家人朋友借钱。

孙磊一心想着还钱平账。他回忆,2019年12月,他预支了4万元的年终奖,把坑填起来点,而剩余的债务只好靠借高利贷偿还;今年3月,他把车卖了6万元,还了一些,但还是没结清;6月,他和妻子四处借了9万元一次性结清了几笔债务,但总是差一些,很快债款又抬升了……

以贷养贷债务抬升,筹钱还贷债务下降,在波浪式变化中,高利贷一直平不了。

孙磊十分熟悉高利贷的套路,一般减掉砍头息,只有八成|到手,10周内,还款数都会翻番,而年化率大多超过500%。“比如1万元,到手只有7700元,8周还清1.36万元,年化率大概是530%。”孙磊举例。

孙磊还借过一种2万元的日还贷,每天需要打300元过去,直到能一次性偿清2万元本金为止,“这种压力更大,年化率也超过了500%。”

这些账是他事后才算清的,那段时间,他最怕的就是逾期。

“过一分钟就算逾期,每天要交5%的逾期费。”孙磊表示,催收的人电话消息不停,有时还会到他的单位和家门口“堵人”。很多时候他借钱凑不够还款数额,只能先交逾期费,“2万元贷款一天就要1000元。”

孙磊努力不让雪球滚大,却也深陷泥潭拔不出身。

中介债主套路多,周还近4万元终崩溃

孙磊称,还不上钱的时候,中介“钱总”都会给他“支招”,到哪里找谁借钱。“交易地点大多在番禺区一座写字楼附近。”孙磊表示,这些机构虽然名称不同,但像是一个组织。

“借条上对方不会写借款人姓名,只要我按手印。”孙磊称,完成还款后,对方会当场撕毁借钱,不会给借款人任何凭据。

记者看到,孙磊和中介“钱总”的聊天记录里,“钱总”时常会主动找孙磊放贷,“新公司开业,有其他公司正常还款记录的都可以来做一笔”,“当日放款,随借随还”……

孙磊的2万元日还高利贷流水。

孙磊表示,放款的审批流程十分简单。聊天记录中,孙磊曾询问,是否需要多发些资料让对方审查,而“钱总”则说“不需要,过去直接批”。

孙磊告诉记者,新的借贷公司审批贷款时,不会看银行流水,而是会询问是否在另一家借过款,哪怕是欠这家公司的钱,对方也会放款。

孙磊表示,“钱总”时不时还会“提醒”他删掉聊天记录,理由是避免被新的放贷公司发现自己借高利贷养贷的行为,“其实他们相互间都熟悉,也知道我的情况”。

苦苦支撑到今年11月,孙磊彻底垮了。他给记者细数了目前待还的十一个债主的虚拟名,每周还贷数额从1450元到6600元不等,加起来则达到了39550元。

报警次日被打,他或遭遇“套路贷”

窟窿太大,孙磊横下心,决定不还钱了。

在过去一年里,他以做生意为由,向亲友借了很多钱,每月工资一发全部用来还钱,卡里的余额常常只有几元几毛。除了高利贷,夫妻俩还欠了亲友一屁股债,在亲友间抬不起头。

孙磊报警后,警方已受理并开始调查。

曾经碍于面子,如今体面已变得一地稀碎。他已向朋友借不到钱,却养成了加息的习惯。

“周六借2000元,下周一还,补200元利息。”“我现在信用卡里也支不出钱。”看着和朋友的聊天,孙磊难掩尴尬。

向家人摊牌,得到父母的鼓励,他稍稍放松;催收的电话接连打来,他又神经紧绷。他在网上看到了套路贷的案例,觉得自己陷进了套路贷骗局。

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刑一庭庭长陈小飞曾指出,“套路贷”违法犯罪分子大多会披上各种合法外衣,对外以“小额贷款公司”“投资公司”等进行伪装,以“无抵押、当天放款、零首付”等为噱头,诱骗被害人签订虚假借款合同,以转单平账的方式或提起虚假诉讼等方式非法占有被害人及其近亲属的财物

孙磊的遭遇恰恰与套路贷“转单平账”的情况相似。

《最高法最高检关于办理“套路贷”刑事案件若干问题的意见》中明确指出,恶意垒高借款金额是套路贷的常见犯罪手法。当被害人无力偿还时,有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会安排其所属公司或者指定的关联公司、关联人员为被害人偿还“借款”,继而与被害人签订金额更大的虚高“借贷”协议或相关协议,通过这种“转单平账”“以贷还贷”的方式不断垒高“债务”。

孙磊说,11月19日,他去派出所报警,向警方反映了自己的遭遇。第二天下午,他出门后,被两个壮汉拉到墙角殴打,“对方没有逼着还钱,也没有提报警的事情,只说下次砍死我”。

孙磊躲了起来,也让妻子回了娘家。他不敢去单位上班,更不敢回家,就怕遇到催收的人。一个本应幸福的中产家庭,被高利贷折磨得心力交瘁。

25日下午,记者致电番禺区公安,警方表示已受理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文中孙磊、老金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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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知女孩深陷“佳丽贷”黑洞

20岁的小南(化名)在长沙某KTV从事服务员工作。尽管收入不低,但见惯了娱乐场所里的高消费,小南生活开支很大,每月入不敷出。一天,小南无意中看到微信朋友圈一则贷款广告:“无抵押、利息低、放款快”,正在为房租发愁的她心动不已,几番联系后,“中介”将她带至一名叫文陈的老板处。

见小南长得年轻漂亮,又在KTV工作,文陈说话十分客气:“借款1万,一天利息200,逾期违约金每天1000,借款期限1个月。”小南心想,这个利息标准以自己的能力应该没问题,没有多想就在空白借款协议上签了名。没想到,文陈接着说,借1万要返3000元的“服务费”。看小南有点迟疑,文陈马上又说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规矩,大家都是这么操作的,小南只得答应了文陈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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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小南无力还款。此时的文陈凶相毕露:“要么还钱,要么我就把照片发给你父母,让他们来还。”小南苦苦央求,文陈意味深长地告诉小南:“不发照片也可以,但要老老实实听话。”

几天后,文陈带小南见了一位“李总”。“你和李总把合同签了,我们的账就两清了,以后你就听李总的。”懵懵懂懂的小南还没意识到,文陈已经以4万元的价格将她“解套”给了“李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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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的遭遇是众多“佳丽贷”被害人遭遇的缩影。“夜场女孩用钱快,来钱也快。她们都怕家里人知道自己是做这一行的,觉得不光彩,所以比较好控制。”文陈犯罪团伙成员刘平安称。

正是看准了夜场、KTV工作女性社会经验不足、有赚钱能力、易于控制等特点,2017年3月以来,文陈纠集文武、刘平安等人,在长沙市各区域针对夜场、KTV工作女性大肆开展所谓的“佳丽贷”。以“低利息、无抵押、放款快”等幌子引诱被害人前来借款,通过拍摄裸照、虚增借款金额、签订阴阳合同、收取高利息等一系列“套路”骗取被害人财物。截至案发,该犯罪团伙共对700余名被害女性“放贷”1100余次,放贷金额1000余万元,非法获利300余万元。

受害人沦为罪犯敛财工具

“今晚就带你去见‘江总’……”提起那段不堪的遭遇,被害人小霏(化名)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2017年上半年,小霏向文陈借款3.8万元,借款合同金额却高达8.5万元。因不堪忍受文陈等人不断的催收、骚扰,小霏开始躲着文陈。不曾想到,“神通广大”的文陈几天后就在她的落脚处“抓”到了她。

当天晚上,文陈、文武等人把小霏带到湘江河畔,文陈指着湘江对她说:“这就是‘江总’。”

随后逼迫小霏脱光衣服向江心走去,小霏吓得跪地磕头求饶。文陈等人不为所动,一边继续驱赶小霏,一边还用手机录制视频。绝望的小霏只能往江中走去,直至江水淹没她的半身,小霏声嘶力竭地哭喊求救,文陈等人才让她返回岸边。

此事之后,小霏再也不敢反抗文陈,只能任由其摆布。第二天起,文陈等人就开始逼迫小霏到长沙、株洲等地KTV坐台、卖淫偿还所谓“债务”。

2018年4月,文陈得知女性捐卵有利可图,于是打起强迫尚未婚育的小霏捐卵的主意。不久后,文陈安排手下将小霏带至武汉一家机构,在经历数日服药、注射针剂、体检后,小霏带着恐惧走上了手术台。

“捐卵的那种痛苦和屈辱,我一辈子都记得,借的钱到了后面感觉永远都还不清了,只能什么都听他们的。”在询问中小霏依然难以自已。

“对于不按时还款的被害人,文陈等人主要采取两种方式催收。一是通过威胁恐吓、去老家上门等暴力或软暴力方式逼迫被害人及其家人就范还款;再就是同行业间转单平账,即所谓的‘解套’,将被害人转让给其他‘佳丽贷’团伙,‘解套’后被害人的债务往往会被大大增加。”承办检察官介绍。

2018年4月,结束强制戒毒的文陈迅速重操旧业,重新召集刘平安、文武、刘鹏威等团伙成员。一方面继续加大投资,同时设立“赢禾财富”“成鑫创业”两条放贷支线;一方面不断笼络团伙成员,调整人员分工和结构,将团伙分为营销组、审单组、催收组三组人马,制定明确的组织纪律和薪酬体系,团伙放贷规模不断扩大,行业影响日益上升,至案发时文陈团伙成员已有26人。

利益链背后的犯罪链

2017年下半年起,文陈等人开始将被害人强迫到一些KTV、桑拿场所坐台、卖淫,并通过微信宣传等方式提供“外围”服务。时间一长,文陈逐渐不满足于这种小打小闹、不成气候的“盈利”模式。

2018年下半年,常年混迹于夜场的文陈结识了“羽蓝团队”经理叶竟。“羽蓝团队”是专门为大型KTV、酒吧培训、提供工作人员的组织,和许多夜场有固定的合作关系。借助叶竟等人的资源,文陈建立起稳定的“放贷—卖淫”犯罪链。

文陈一方面强迫被害人集中住宿,安排专人看管,制定严格的上下班考勤制度。对于不听话的被害人,通过威胁、罚款、体罚等各种方式进行处罚,确保被害人“绝对服从”。另一方面安排团伙骨干成员按片分组,每组带领一定数量的被害人进驻一些KTV,开展坐台、卖淫活动。高峰时期,文陈集中管控的被害人达20人。

2019年1月,文陈结识了长沙另一个规模较大的“佳丽贷”犯罪团伙头目肖永乐,并与其合作,干起了跨国卖淫犯罪的勾当。

电子数据成为案件的突破口

2019年3月,长沙公安机关对文陈等“佳丽贷”团伙集中收网,文陈团伙20余名成员被悉数抓获归案。在长沙市检察院的统一领导下,芙蓉区检察院派出3名员额检察官组成专案组,提前介入引导公安机关侦查。

“‘佳丽贷’是‘套路贷’的一个变种,相比普通的‘套路贷’,‘佳丽贷’犯罪隐蔽性更强,受害对象更多但流动性大,很难联系取证。同时,这些团伙通常没有完整的放贷财务账本,嫌疑人认罪态度很差,使得案件办理难度极大。”承办检察官介绍,“依据常规的取证方式难以查明事实,我们必须另辟蹊径。”

提前介入过程中,专案组发现案件多名涉案人员都谈到了微信联络、照片等问题,专案组敏锐地意识到电子数据可能成为本案的重要突破口。

可难题又随之而来。

在庞大的电子数据中搜寻证据无疑是大海捞针,为尽可能全面快速地梳理出有用信息,专案组首先指导公安机关根据各成员的地位、分工,划分出电子数据的“重要等级”,然后以“套路贷”、卖淫、涉黑等主要罪行为标准将电子数据内容进行初步分类和定位。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60余天的细致梳理,专案组筛选出30余名能够确定身份的被害人。“公安机关很快联系到这些被害人制作笔录,并据此调取了相关的微信、支付宝转账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