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五四 改不了的政客

在美国旅行的最好回忆,是去肯特布拉森音乐节,交响乐团在小镇露天剧场演出,室内音乐会则去肯特州立大学举行。

大学城肯特玲珑可爱,去学校旁一家老店买新出炉的甜甜圈,仅香草与巧克力两种口味,好吃得难以形容。在校园选个草茵坐下,一面吃甜甜圈一面读在书店买的英文版《纳尼亚传奇:魔衣橱》,暑热一扫而空。

我对树下的小巧石碑很好奇,上头雕刻四个人名,和「一九七○年五月四日」。不时会有人来摆几颗小石、鲜花,浪漫如扮家家酒。然后,来放香氛蜡烛的女学生回答我的询问:「五月四日,他们杀了四名学生。」

那个五月,总统宣布越战将扩大到寮国或柬埔寨,学生聚在校内示威,政府派出国民兵开枪射杀学生,死了四个,受伤更多,「你看地上那边呀!」地面好几个平面的小装置艺术,「是当年受伤学生倒下地点!」我心情瞬间惨然,正如手中童书,从小读惯国语日报的中文版,十多年后才懂,小孩子打开魔衣橱探索未知世界,那世界有战争、丑恶、争权夺利。

为何不能永远关上衣橱、吃甜甜圈就好呢?我也是在中国的五四运动一百年后,才了解余光中为何说:「伟大的五四已经死了,让我们下半旗志哀,且列队向她致敬。」

百年前知识分子想藉五四达成的政治、文学目标,百年后不可能像西游记里的乌鸡国王被害死、仍有龙王定颜珠保他容颜不坏,重要的是今天有没有同样充满使命感的知识分子。

一九六八哥伦比亚大学、一九七○肯特大学,同样让人感动的,是校园青年愿扛起那些即使自己不管也好好活着的正义责任。

然而令人鼻酸是,政客前后五十年回应一模一样,也像西游记写的,明明是吃人白骨精,还佯装成慈祥老公公,连博学唐僧也被哄骗。更伤感者,百年前中国五四所高举的「赛先生」与「德先生」在美国崩坏。新冠疫情时,大批美国人排斥科学证据,不戴口罩、不打疫苗。如今卷土重来选总统的川普官司缠身,被民主党痛骂是祸害,共和党则振振有词指出,逾八十岁的拜登有失智症、公开场合频频说谎、政策抄袭川普,两方讲的都有理,但这两人都是美国人选出,难道地大物博的美国推不出更好领袖吗?德先生看了也哭泣呀!

每次在台湾超商买五色缤纷却干硬有化学味的甜甜圈,会萌生另类普鲁斯特玛德莲效应,回想到肯特大学的五四。川普式美国早已存在,只是长久被关进心中衣橱。当魔衣橱故事的英勇小兄妹看到巫师、狼群,为何不逃之夭夭?为何去参加战斗?又想起巴勒斯坦当代诗人达尔维什Najwan Darwish的名诗「在耶路撒冷」:古老城墙内/我从一个时代走到另个时代…一名女兵喊道:又是你吗?我不是杀了你吗?我说:你杀了我/而我/像你一样/忘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