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ZIK/古典音乐情史! 爱情的各种面向

文/MUZIK

古典音乐史上,关于音乐家爱情故事从来就不曾少过,虽说艺术家生性浪漫,对于情感的收放也各有不同,但绝大多数的结局总是轰轰烈烈、敢爱敢恨。然而若要在这之中找出一段虽无荡气回肠、却有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那么舒曼-克拉拉-布拉姆斯间的故事绝对是古典音乐史上永远的佳话

舒曼、布拉姆斯、克拉拉,这三位音乐家在古典音乐史上各有一席之地,然而在他们三人间却存在着情感发展的各种面向,从争取婚姻自由的恋爱,有夫唱妇随真爱,甚至还有恋上恩师之妻的挣扎以及一生相知相惜最后却无法结合的苦涩。如此复杂的三角关系当然该细说从头,就让我们先来看看舒曼与克拉拉是如何相识相恋的吧!

▏自由恋爱的终极手段

1828年,18岁的舒曼决定以音乐为终身职志,打算以钢琴家之姿在乐坛发迹。他拜入当时的名师维克门下学习,然而求好心切的他,却因不当的练琴方式使得手指受到永久性的伤害,自毁了前程。既然当不成钢琴家,舒曼遂转而以笔维生,靠着撰写音乐评论与作曲,希望仍能在乐坛出人头地。另一方面,维克的女儿克拉拉却在父亲的悉心栽培下崭露头角,眼看就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女性钢琴家之时,克拉拉却与舒曼相恋了。眼见自己不成材的徒弟竟与掌上明珠谈起了恋爱,这是维克怎么样都想像不到的结果,当然也让他怒火中烧,想方设法要阻止这段恋情的发展。话说爱情总在苦难中获得养份,维克越是从中作梗,舒曼与克拉拉越是爱得坚贞。在长达五年的拉锯中,最后舒曼在法庭上获得了胜利,成为在古典音乐史上透过官司诉讼而抱得美人归的第一人。这年舒曼30岁,克拉拉21岁。

▲克拉拉20岁左右的画像,气质出众的她让舒曼一见倾心。

▲年轻时的舒曼,野心勃勃希望成为知名钢琴家。

婚后的舒曼与克拉拉两人相知相惜,克拉拉犹如舒曼的缪思女神,在他的作品中总少不了克拉拉的影子。在两人16年的婚姻中,舒曼写下了四首交响曲、多首室内乐与三百多首歌曲。他不仅成为了浪漫时期活跃的作曲家,同时也靠着一支笔写下了那个时代最铿锵有力的乐评,甚至捧红了萧邦、布拉姆斯等后进。然而即使在音乐事业上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就,舒曼的收入却仍无法维持克拉拉与六个孩子们的生计,也因此克拉拉只能卸下家庭主妇身份,以女性钢琴家之姿积极争取各种演出机会增加收入。在那个职业演奏家比作曲家更受推崇的年代,外貌姣好、琴艺精湛的克拉拉名气很快地就超越了舒曼,成为了欧洲数一数二的钢琴家。而舒曼的压力随着克拉拉的成名日积月累,很快地便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最后终于在1854年投河自尽未遂而被送进了疗养院,两年后因梅毒痼疾而病逝,得年46岁。

▏渐生情愫

当舒曼被送进疗养院的那年,也正是布拉姆斯对克拉拉爱焰最盛之时。说到布拉姆斯与克拉拉之间的关系,其实还是得从舒曼对于布拉姆斯的提携开始说起。1853年,20岁的布拉姆斯在汉诺威结识了小提琴家姚阿幸,随后在姚阿幸的引荐下,将布拉姆斯介绍给舒曼认识。当时的舒曼是布拉姆斯颇为景仰的音乐家,因此布拉姆斯特地前往杜塞道夫,亲自上门拜访这位久仰的前辈。布拉姆斯带上了自己的作品,想要获得舒曼的建议。虽然那时候的舒曼精神状况时好时坏,但仍慧眼看出布拉姆斯杰出而敏锐的音乐天份。在舒曼不断的鼓励下,布拉姆斯逐渐建立起作曲自信,虽然此时尚未有引人瞩目的大作问世,但却在舒曼热情的推荐却让布拉姆斯拥有了名气,当然也在乐坛有了更好的发展机会。

▲22岁的布拉姆斯,受到舒曼提携的同时,也对「师母」克拉拉有着无比的爱慕。

▲克拉拉与舒曼于1847年的画像。

舒曼实际上并未传授布拉姆斯任何作曲技巧,但布拉姆斯仍视舒曼为一生的恩师与贵人。然而,对于贵人之妻,布拉姆斯投注了似乎是比「敬重」还要更多一些的特殊情感。事实上当时的克拉拉比布拉姆斯足足大了14岁,很难想像究竟布拉姆斯对于克拉拉所产生的感情,究竟是难以自拔的爱情,还是一种基于仰慕才华而产生的迷恋。有学者曾经分析,或许正因为布拉姆斯的母亲比父亲大了17岁,所以才让布拉姆斯从小就具有一种独特的恋母情结。但不管怎说,布拉姆斯对于克拉拉的情感舒曼是看在眼里的,纵使舒曼嘴里不说,但眼看自己病情一天天加重、就连孩子们与布拉姆斯的感情似乎都比身为父亲的他还要好,在忧郁症与忌妒心的作祟下,终于在1854年精神彻底崩溃而投河自尽未遂。

▲对于需要撑起家中经济、又需拉拔七个孩子长大的克拉拉而言,布拉姆斯的陪伴帮助甚大,图为克拉拉1853年与其中五位孩子的相片。

这时,克拉拉正怀着他们的第七个孩子,虽然舒曼随后便被送进了疗养院,但为了避免让舒曼再受刺激,医生禁止了舒曼一家的探访。唯一被允许有探访自由的只有布拉姆斯一人。于是这段期间布拉姆斯不仅从汉诺威搬到了杜塞道夫,甚至直接住进了舒曼的家里。除了定期访视舒曼传递家中讯息之外,还不时为克拉拉弹琴解忧,暂代父职照顾六个小孩。或许这是布拉姆斯亲近克拉拉最好的时机,然而他却以高贵的情操证明了自己并非趁人之危的小人。不仅获得了克拉拉毫无保留的信任,同时也陪伴她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期。

这样的日子直到舒曼在两年后过世才告一段落,此时的布拉姆斯发现克拉拉在他心中已有了不可取代的地位,对她的感情更是日益加深。然而越是如此,布拉姆斯越是克制心中的那股冲动,他不敢忘记克拉拉是「师母」的身份,而克拉拉也无法割舍对舒曼的深厚感情。这两人对于彼此的需要从以下这些信件中或许可见端倪;1854年,就在舒曼投河后不久,布拉姆斯写了一封信给姚阿幸,信中提到:「我想我已经爱上她了,我克制着不要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然而她却对这个自然的举动丝毫不介意。我想我是不可能再爱上其他年轻女子了,至少我脑海里想的都不是她们。或许她们能许诺我一个天堂,但克拉拉,她早已将天堂展现在我面前。」如此露骨的告白,让我们很难想像这竟出自一向看来冷静稳重的布拉姆斯笔下。相较之下,克拉拉对于布拉姆斯的陪伴则是多是感激,就在舒曼过世后不久,克拉拉曾写信告诉子女:「他就像是一位真挚的朋友,他分摊了我所有的忧伤,挺住了我濒临破碎的心,振奋了我的精神,也照亮了我的灵魂」。

▏相知相惜

舒曼死后,布拉姆斯搬离了克拉拉一家的住处,两人维持着密切的书信往来,在精神上互相扶持。从此时起,布拉姆斯的创作风格有了明显的转变,他的音乐充满着无法大肆声张的热情,往往在最热切之处转而沉静,让人感受到巨大的张力与挣扎。事实上,在离开克拉拉后,布拉姆斯曾认真地谈过一段感情,

那是他在哥廷根(Göttingen)所遇见的一位美丽女子阿嘉特(Agathe von Siebold)。陷入热恋的两人很快地便缔结了婚约,但让人不解的是就在隔年(1859年),布拉姆斯因为D小调钢琴协奏曲首演失利的缘故,竟单方面取消了与阿嘉特的婚约。悔婚的羞辱让阿嘉特一辈子无法原谅布拉姆斯,从此两不相见。而就在几年后,布拉姆斯在写给一封友人的信中重提往事,他是这么说着:「在当时我是认真的想结婚的,可是当我的音乐在音乐厅得到的是冰冷的沉默与嘘声时,若我只需要面对我自己,我是不会感到任何难过的。但若是要我在回家后面对我的妻子,当她用焦虑的眼神望着我,问道『是不是又失败了?』,这才是让我真正感到难受的!即使她可以全心爱着我,但她却无法对于我总有一天会成功而具有足够的自信,这是让我无法忍受的,对我来说,这就是地狱。」

▲曾与布拉姆斯有过婚约的阿嘉特,男方却在作品发表不顺后毁婚

或许是想要弥补对于阿嘉特的亏欠,几年后布拉姆斯发表第二号弦乐重奏,在音乐中他以阿嘉特的名字写下了一段著名的旋律,用这首曲子向阿嘉特告别,同时也向那段永远无法再续的情缘告别。或许在布拉姆斯心底,他真正放不下的是对于克拉拉的牵挂,因为只有克拉拉能懂得他的音乐、明白他的心思,也只有克拉拉才能真正守护布拉姆斯的音乐,不论成功还是失败。这首弦乐六重奏发表后,布拉姆斯将手稿寄给了克拉拉。而克拉拉在视谱弹奏过后泪如雨下,她确切感受到了布拉姆斯是如何地将澎湃的情感化为音符,点点滴滴隽刻出刻骨铭心的不朽之作。随后,她回信给布拉姆斯,以相同的深情告诉他,感谢他的这首作品让自己能在黄泉路上有这么一首乐曲能永远相伴。对布拉姆斯来说,克拉拉就如同冬日的暖阳和煦而温柔,她不断地汲与布拉姆斯创作的能量与养分,就算日后两人都成为了欧洲乐坛各自享誉一方的伟大音乐家,他们的心灵还是能透过音乐紧紧相依。

▏除了凄美之外……

1896年,克拉拉以77岁之龄离世,远在维也纳的布拉姆斯听到这消息后,一路奔波至法兰克福想要见上最后一面,可是到了法兰克福后才知道克拉拉的遗体已经先行一步被送到了波昂,准备安葬在舒曼的墓旁。此时布拉姆斯不眠不休再度赶赴波昂,没想到克拉拉已经下葬,而他只能坐在克拉拉的墓旁独自低泣。这年,布拉姆斯63岁,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金发碧眼的翩翩少年郎,然而他对克拉拉的深情与哀恸却仿佛回到了40年前舒曼刚过世之时。回到维也纳后,布拉姆斯旋即被诊断出罹患了肝癌,就在克拉拉死后半年,布拉姆斯也追随而去。正如同当年布拉姆斯写给克拉拉的信中所说:「没有了妳,我无法独活;妳就是我的灵魂,如果有一天灵魂消失了,那我的肉体也将逐渐凋零。」

▲布拉姆斯(图中大胡者)在克拉拉丧礼后的照片

这段音乐史上永远流传的三人爱情故事,从未因为主角们的逝去而被人遗忘,相反地,只要他们的音乐时时被演奏,那么这段故事便时时会被想起。舒曼-克拉拉-布拉姆斯,他们留给世人的绝非仅是这一段段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更重要的是维系这一切、让这一切成为永恒的不朽音乐。

▲克拉拉与舒曼于德国波昂的墓地(©Sir Ja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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