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论广场》怀念外交才子沈吕巡说故事（严震生）

前驻美代表沈吕巡（右）。（资料照／邓博仁摄）

惊闻前驻美大使沈吕巡在年初过世，尽管知道他这一、两年来身体违和，最近见面时也感觉到他的健康大不如前，但消息传来还是相当难以接受，因为他可能是我在学术生涯中，见过最有才气的中华民国外交官。

我与沈大使结缘于1990代中期，当时刚回到国关中心工作，有机会带外宾拜访时任北美司司长的沈大使，就对他博学多闻及超强的记忆留下深刻印象，因此当我为国关中心每个月的大会报撰写有关1996年美国国会选举的专文，邵玉铭主任询问担任评论的名单时，我立刻想到曾在驻美代表处国会组担任过组长的沈大使。除了本身宾州大学国际关系博士的学养外，他在评论时所展现出对美国国会政治的熟悉度，可以说是国内政坛和学术界无人能出其右，提供我许多宝贵的修正意见。

随后，在他担任驻美副代表期间，我到华府智库访问时，又有见面的机会，感觉到他工作的热忱。我们真正有较为密切的接触是他担任外交部次长的几年，因为当有美国的外宾来访用餐时，他总是会邀请我作陪。这些外宾中，除了学术界及智库外，就是美国国会助理访问团的成员。用餐前，当时的沈次长会有条不紊地介绍中华民国的外交现状及当下的台美关系，并且向每位助理询问他们议员老板的现况，对国会人事、委员会运作、议员与台湾的互动关系如数家珍，不仅让这些国会助理都赞叹不已，但同时亦觉得相形见绌。他也会点名共餐的来宾或是同仁对台美关系发表意见，无怪乎有学者抱怨出席他的宴会很累，绝对不可能是白吃一顿饭。

沈大使不仅工作认真，同时英语表达能力绝佳，言谈中充满自信，再加上很会说故事，许多外交史上的轶闻及个人外交经验，从他口中娓娓道来，相当引人入胜。举例来说，他在任职堪萨斯处长的期间，想起前驻美大使蒋廷黼博士曾就读密苏里州的一所私立的文科学院帕克大学（Park University），因此刻意访问该校，校方才知道有这一位杰出校友，并予以表扬。如今，帕克大学的知名校友中就列有蒋廷黼，并注明他曾于1911年在该校就读。

科罗拉多州的丹佛也是堪萨斯处长的辖区，沈处长拜访该市时，想起国父孙中山在辛亥革命发生时，人在丹佛且住在当地著名的布朗皇宫旅馆，因此特地投宿80多年后仍持续经营地这间旅馆，并查询到后者所保存1911年的住宿旅客登记，包括孙中山先生的签名。沈处长当晚就入住国父曾经住过的321房间，希望能与这位中华民国的缔造者神游相会，但他告诉我这个愿望并未实现。无论如何，布朗皇宫旅馆暸解到自己曾在中华民国创建历史的角色后，特地将321房间予以保留，除了门口挂上中华民国国旗外，室内也陈列国父的旅客登记签名。

此外，中华民国首任外交首长陆征祥的浪漫异国爱情、爱妻过世后看破红尘到其家乡比利时入修道院、二次大战时因反对纳粹而必须藏匿等故事，在沈次长的叙述中，是如此地脱俗又真实。他总是不忘在故事结尾时，加上一段最精彩的戏剧性发展，就是当时收容陆征祥的比利时家庭的孙子，后来成为该国驻台湾的代表，并印证这段历史，指出小时候就听说家中曾藏匿过一位中华民国的外交官。

沈大使对中华民国外交史的熟悉，也促成他在抗战胜利70周年时，邀请杜立德空袭（Doolittle Raid）东京时，美国一位空军因燃料不足，迫降及跳伞在浙江的日本占领区内，但靠着当地居民义勇保护，最终平安抵达重庆的柯尔中校（Richard Cole）到双橡园作客，共同见证美中合作抗日的历史。柯尔当时已99岁，4年后他以103岁的高龄仙世，又4年沈大使随之离去，让人不胜唏嘘，也盼望外交部未来还能够有如此优秀的外交官，既富学养，又能用故事打动人心，建立邦谊。

（作者为政治大学国际关系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