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从长辈踏入白色巨塔 侯文咏形容「活着也没太多心情」
他答得避讳。我只好回头去《白色巨塔》找线索。书中写及医学院体系封闭,充斥官僚霸权和潜规则,升等多半不问实力,而是人脉与伦理,最常见的是前辈倚老卖老,掌握后辈生杀大权,有些对话简直令人瞠目:「年轻人升等那么快,一下子就升到副教授了,以后我还叫得动谁做事?」「如果是第一次申请就通过,未免太顺利了吧?」事过已境迁,话说太多不如不说,这大概是模范生年过半百的处世哲学吧。
人在高塔犹如走钢索,心中的幻灭竟像吹泡泡有增无减,他形容当年的自己吃饭没有滋味,活着也没太多心情。对照《人浮于爱》里描写的顾医师,样貌帅气且事业有成,却徬徨不已:「回头想想,学测分数、现实世界的竞争、父亲的期待、功成名就的社会压力,对于当时的我或许就是个监狱吧。」
掀开模范生的外衣,侯文咏不是没有困惑,好友蔡康永说:「我觉得支撑他往下走的,绝不是答案,而是问题,他心底有许多好奇与疑惑,很少人看见他这部分,读者可能认定他是有答案、有智慧的人,但只有我们才知道,彼此心里都充满了困惑,靠着困惑,成为活下去、渴望知道更多的动力。」
前半生他顺从长辈踏入医学界,尔后迷失在名利高塔,好不容易撑到36岁生日这天,他下决心辞职找回自己,「我在学术圈太想往上爬,太想早一点当教授,可是走下去又怎么样?一个很大的comparison(对照)是马奎斯,他写《百年孤寂》才38岁,我虽然书很卖,但差太远了,如果我这时不辞就永远辞不掉了。」
麻醉科医师的职责,是要让病人感受不到疼痛,早期的「白文咏」风格,俨然一剂清凉。脱下白袍后,他直面痛苦,让「黑文咏」浮上台面,而那心魔不仅仅回叩着自身,也企图警醒众生。「我放弃医学去写作,是因为我说服自己去追寻更高的目标,20年来我没有后悔,你看我写作频率就知道,我当真把它当作一件重要的事在做。」
重要的事,比如社会影响力,只有畅销作家办得到。过去,侯文咏极度不喜欢「畅销」头衔,近年才慢慢释怀:「贴在身上的标签,到最后都不完全真实。前阵子,史蒂芬‧金(Stephen King)跟一票得普立兹文学奖的朋友抱怨他没得到应有的文学尊重,我心想:你干嘛那么想不开?到现在大家可以name(说出)几个普立兹作者?不管得不得奖,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史蒂芬‧金啊。」这些话, 依稀也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