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故乡愿景》高秋梅编织泰雅族的灵魂

高秋梅坐在地机旁,双手不断推拉、拨动杆子,开心地织布。(实习记者徐澜摄)

「XO」代表团结、紧密互助、一男一女及家族繁衍兴盛等意涵。(高秋梅提供/吕健豪新北传真)

纵横交错的色线在布匹上来回穿梭,慢慢组成一个个菱形;红黑双色组成的眼睛在白色的布面上闪闪发光,那是泰雅族人的灵魂。在新北市乌来原乡住着这样一批原住民,他们以红黑白三色为主线,经由不停运转的地机,布匹像水流一样一点一点从地机的一端流泻而下。

45岁一头栽进织布

新北市乌来区原住民编织协会创会理事长高秋梅坐在地机边,双手不断地推拉、拨动杆子,传统泰雅族的图案一点一点呈现在地机上。在高秋梅背后,高高低低整齐摆放着各色彩线,房间另一边则是现代的桌机和各色成品。高秋梅做的,就是曾为每一个泰雅族女人终其一生所坚持的手艺─「织布」。

大概是缘分使然,70岁的高秋梅在45岁时遇见当时的乌来乡长,乡长希望复兴泰雅族传统的织布手艺,当时刚离开职场的高秋梅心想反正闲着也没事可做,加上「传承」这个字眼实在热血得令人心动,便拉着姐妹一起加入这个活动。

在乌来出生成长的高秋梅之前其实并未织过布,因为这门手艺早在她妈妈那一代就失传了,奇怪的是,高秋梅一加入便自然而然地喜欢上这门传统手艺,开始为之痴迷,甚至跑遍各处去听讲、看展、学习,到后来不织布反而让她浑身不自在。

刚入门编织的高秋梅一面跟着台中技艺中心的老师系统化地学习,一面四处取经。当年她为了把织布做到完美,只要有空就去找懂织布的长者观摩学习。然而很多长者并不会用纸笔详细地描述织法,无奈的她只能凭借自己的理解慢慢摸索。这样的学习状态持续大概7、8年,过程中她还学会一些「染」的技术,懂得如何将苎麻染成自己想要的颜色。

成品贩售等有缘人

然而织布只能是一门爱好,如果要真的靠织布来养活自己,实在非常困难。高秋梅笑着解释说,「我算是退休的,所以没什么经济压力;如果真要靠这个吃饭,那我就双手投降了。」原来,织布不只是要织,还要考虑前期的投入。早年泰雅族人都是自己种苎麻,3个月一收的苎麻,如今若真要大规模种植,成本非常高,而且长成的苎麻还要经历刮麻、捻线等繁琐的工艺才能上织机,其间的各种投入都不是一个人单纯凭着爱好就能完成。

另外,织成的成品也得有人买才能有收益,虽说现在也有懂行销的年轻人投入这一行,但是对于像高秋梅这样并不懂行销的长者,只会织、只会做一些成品,就只能等待有缘人上门购买,没有人买也只好作罢。因此,年长的手艺人多是接了订单之后再开始作业,如果没有订单就开始做,很难有经济效益,万一做完客户不喜欢,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偶尔高秋梅也会自己做个小成品,不管有没有人喜欢就只是放着卖,摆在柜子里的小摆件和高秋梅一样,静静地等待着一个有缘人上门,「不管5年还是10年,总会遇到的」。

高秋梅表示,织布是一项很安静的工作,甚至安静到有些孤独,如果一个年轻人又要织布、又要开店行销,其实是很困难的事,很难能完全兼顾。织布对于手艺人来说,是个人的事,不可能做到一群人一面闲聊八卦、一面忙着手上的活,孤独这件事是所有成熟手艺人都必须跨过的坎,也是对兴趣爱好者最大的考验。高秋梅说,还好现在有电视,她可以一面织布一面听电视连续剧,让她没有那么孤独。

爱好丰富退休生活

也幸好高秋梅的孩子们并没有干涉她的爱好,也没有因为织布这件事很辛苦而加以阻拦。对于高秋梅一家人而言,织布就是她退休生活的一个兴趣而已,可以帮助打发时间;但对于高秋梅来说,织布却深深地影响了她的人生。「我如果没有在织布,我现在可能会和一部分老人一样成为酒国英雄。」高秋梅笑着说,「这个年纪的人闲着没事,三五成群聊聊天,聊到兴起就喝一杯;如果我没有织布,不知道会不会这样?」织布让高秋梅原本平静无趣的退休生活找到一些意义。

高秋梅表示,作为手艺人,希望这门技术得到传承是必然的,但现实依旧很残酷,因为传承还要看下一代的人愿不愿意学,对于一门可能没办法带来很高经济效益的技术来说,兴趣才是最重要的。虽然高秋梅很希望将这门手艺传给下一代,但也无法要求一定有人来学习,更别说要培养一位接班人。对高秋梅而言,如果有人愿意来了解织布这件事,就已经很好了;若是有人愿意学,能弄懂地机该怎么织,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高秋梅的工作坊成立到现在,虽然政府曾建议他们这些手艺人如何开课、提交计划案,但对于高秋梅这样的传统织布工艺师而言,并非不愿意开课,只是要开课就得按流程提计划、写报告。

「除非我再年轻10岁,我就会去学习怎么写计划案。」高秋梅感叹道。因此,现在开课的若不是年轻一点的老师,就是家里有孩子愿意帮忙写计划案的老手艺人,对于高秋梅这样没人帮忙的老手艺人来说,开课实在是件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也正因为这些繁琐的文书工作,让很多织艺高超的老人没法把自己的技艺推广给更多人看见。

手艺让日本人惊艳

除了在国内开课,高秋梅和协会中其他的手艺人一起出国前往日本北海道布展,后又再次回到日本北海道与当地的爱奴族姐妹会交流。高秋梅描述,日本人对于台湾泰雅族的织布技艺非常惊讶,除了感叹泰雅族织布的色彩,对于他们而言,台湾泰雅族的织布技法真的不可思议。虽然日本人也有地机,但构造及功能比较简单,没有办法像泰雅族的地机一样可制作很多花样。

提及色彩及图案,有人认为传统手艺若想被宣扬和传承,不论花色或图案,都应该作一些修改,才能更迎合当代人的审美与口味,然而高秋梅却不这么认为。对于像她一样有些年纪的老手艺人,要去理解现在年轻人的审美与口味其实不容易,最多是根据她所了解到当下的流行,而在传统的基础上做一些微调。

但「颜色」这件事却具有非常高的主观性,因此当高秋梅变换别的颜色时,内心会有些挣扎,最终还是回到传统的红黑白三色。另外,高秋梅觉得,若没有坚持做传统泰雅族的图案,就会少一层传统的味道,有时候会很困惑到底这样是去迎合了年轻人?还是为了保留传统?为避免陷入这种矛盾,高秋梅坚持做自己,做传统泰雅族的色彩与图案,让传统手艺得到最完整的保留。

45岁半路出家的高秋梅凭借毅力将这门手艺传承下来,如今她在这条路上已走了25年,这条路虽然无比艰辛,但一想到是为了传统技艺,不禁感叹:「我甘之如饴。」织布对于高秋梅来说是一场人生历练,她从寂寞又繁琐的织布中寻到人生的平静,能够真正静下来思考很多人生问题。一路走来,是高秋梅的努力成功挽救这门快失传的手艺,也是这门手艺成就了现在的高秋梅。这大概就是传承的魅力所在。※饮酒过量有害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