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亚君》走在凋零的路上的世代

朱亚君》走在凋零的路上的世代。(图/爱传媒提供)

【爱传媒朱亚君专栏】妈妈翻出了两张近40年前的老照片,老眷村大年初一团拜。母女俩拿着放大镜一个个指认这谁谁谁,玩了一个多小时。

男女分站两边,妈妈们穿上压箱盛装且上了妆,北杯们也一身喝喜酒寿宴才穿的西装,早晨准时八点,彼此互道恭喜,然后一长串艳红鞭炮炸醒了新的一年。

女生那排左一笑得灿烂、不吝啬旗袍展现好身材的当然是我妈;男生那排右二慈祥温暖的就我爸。

为什么不见小孩?孩子们都在睡懒觉啊,眷村的新年,白天是属于大人拜年的,孩子要到夜里才会出动,冲天炮水鸳鸯甩炮买满,和隔壁村子打炮战,炸得一地姹紫嫣红,满空气烟硝。年纪小一点的避战,就在院里燃起仙女棒,向天空画一个又一个圆。

再晚一点,会有一户最沉不住气的妈妈跑出来,大喝一声:XXX,你要野多久,还不回来洗澡!

初始若不理会,一会会有一记大大拍头的巴掌声,好的,那是熄灯号终结令,我们才一哄而散,结束了这一整天的热闹。

彼时,妈妈们可能比我现在的年纪还小,家里都有青春期的小孩三两,自购的两层楼眷村宅舍显小了,大家努力存钱的盖起三楼,翻新外墙、拓张领土,遥想着应是开枝散叶子孙满堂,世界会一直这样嘻嘻哈哈、吵吵闹闹。

那童年时家家户户灯火从一楼亮到到三楼,隔巷夫妻吵架、对面正在斥责小孩、邻居初练小提琴刺耳的咭嘎乐声(昔日拉琴者已是台大教授)、八点档连续剧主题曲全村数户同时响起⋯⋯而如今,搬迁的搬迁,老病的老病,又更甚,每隔一段时间回家,我总得素衣去某某邻居家向遗照鞠个深深的躬。

灯火又从三楼一层层的寂灭下来,最后每户只剩一楼客厅微弱的灯光。

昨夜里在小院里站站,感觉整个村子有种恐怖安静的寂寥。这个时节,桂花紫薇玫瑰茉莉都谢了,而樱花还哑着,月亮被后栋新盖起的高楼远远遮挡。

我突然想起照片里的北杯们,全部都走了,一个世代就那样过去了,一张照片尽是先人。今年送走了两个朋友,都是病中还前去探望过的,不意外但是颇难过。我们这个世代啊,也正走在凋零的路上。

灯火一个一个将熄了。

作者为宝瓶文化社长兼总编辑

照片来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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