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高级俱乐部外是贫窟 空姐周钰淇的第三世界日记

周钰淇坦尚尼亚三兰港的椰子海边跟当地孩子合照。(图/周钰淇提供,下同)

记者卢映慈/专访

刚出版新书《-7到+11:追着时差的任意旅行》的周钰淇,其实是个年轻热血生活多采的女子。她先放弃考上的大学去读警专,再从人人称羡的铁饭碗转到空姐,又从翱翔天空、漫步国际的生活回来写书;每一次的决定都很惊人,但又正好符合她最终的目标「为自己好好活着、做对世界意义的事」。

虽然曾有「警界之花」的称号,周钰淇并不喜欢别人这样叫她,一方面觉得外表不能代表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另一方面也是怕模糊了「帮助他人」的焦点,毕竟出书是为了将这些年来、对于「第三世界」的经验传递出去,用「警花」、「美女空姐」等称呼真的「太怪了」。

因为家里的经济不是很好,周钰淇成长经历其实很辛苦,有时候也觉得很累、很想抱怨,但在生命历程中遇到许多环境更差的人们,却从来不放弃对未来的渴望与梦想,甚至乐观的面对人生的每一天,这样的震撼让她对自己的抱怨感到惭愧,也思考着怎么让这些「不被看见的角落」受到重视,让更多人愿意改善跟帮助其他困难的人。

▲孟加拉首都达卡当地的三轮车,车伕每天都要载几百趟比自己重的旅客,才能换得一餐。

因缘际会下,周钰淇到菲律宾短期志工,但在过程中她发觉,问题是一环扣着一环,如果不找到需要解决的核心,一味的提供当下立即见效的协助,或是将「志工」定义为只能帮助所谓贫穷、残缺的「弱势族群」,长远来看,反而会造成更多问题。

她举例说,某次到东欧的时候,一个年轻女孩本来趴在地上,却过来直接紧抱她的腿要钱,虽然她不断重复「请你放开」,那个女孩却越抱越紧,甚至她都迈出脚步,那个女孩宁愿被拖着走也不放手;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就想「给钱了事」,或是基于同情心掏出钱,但当下她觉得非常震撼,难道「利用别人的同情心就可以得逞吗?」今天给了钱,是不是又加强「只要耍赖跟装可怜就可以拿钱」的印象?

又如「便宜行事」造成的慈善机构弊病,周钰淇之前曾帮缅甸一家孤儿院写文章,希望让极度缺乏物资的他们能有比较舒适的环境,没想到却接到自称是「唯一窗口」的恐吓;对方不断强调那家孤儿院「资源非常足够」,要求撤下文章,但那家孤儿院连主持的爸爸一家人,都睡在狭小拥挤的地板上,完全不解充足资源在哪里?但迫于压力,她还是撤下文章,只是深深感到「身为渺小人物的无力与无奈」。

▲在缅甸时常会遇到像这样卖东西的婆婆,看到哀求的眼神真的很难拒绝。

周钰淇感叹,有太多机构成立的目的不是慈善,而是避税或敛财,这些机构垄断当地的援助管道,让有热忱的人被迫参与机构、缴纳高额的费用,才能得到「志工」的机会;同时设下许多「筛选关卡」,将有心但没有特殊技能、年龄不符的人隔在外面,只为了达成「人次」、「行动目标」等虚幻结果,却不去想「人次」与「人数」的差别、「团队目标」与「对方需求」的差别。

不过有些事的确需要大型机构的能力才能做到,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金钱跟能力。像缅甸属于佛教国家,所有男子包括孤儿都要到寺院里当过僧侣,但大多数的孤儿院都属于基督教系统,在宗教差异下,不但立案规定很严格、得不到政府补助,还很常收不到善款,只能想尽办法透过拉拢政商关系来维持。周钰淇说,除了教育与腐败的政府之外,宗教真的是「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虽然大型机构有存在的好处,但资讯透明化成为很大的漏洞。各地的捐款来时,扣掉营运成本,就算毫无私心的分配、编预算,也确实全部拨款到需要帮助的人手上,但拿到捐款跟发送出去的时间差,就会累积非常多的利息,这些利息去了哪里?基本上是没人知道的。

▲在卢安达遇到当时种族大屠杀幸存者

因为见过许多利害关系的纠缠,周钰淇认为,一定要主动、直接的到达现场,确实了解他们需要的,有时候对方不是缺物资,而是缺陪伴与爱。像她当警察时,曾破获一个私娼据点,其中一个女生因为家里状况不好,跟着男友逃家,结果被注射毒品,无奈下海卖淫,但心里非常痛苦,又不敢跟重病住院的妈妈说,只好继续撑下去。这些案件如果不去了解背后原因,笔录一做就结案事情并没有解决。

周钰淇指出,现在社会比较注重「结果」而不是「预防」,好像打地鼠一样,冒出头就压下去,但核心问题却不断重复出现,无论是第三世界或台湾,都有相同的情况,只要家庭或环境一不稳,问题就接踵而来。如果能给他们「教育」,让他们有看到不同世界、改变自己的能力,得到良好的家庭氛围、培养一技之长,比起给物资实在好太多了。

但好理念在实现的过程中伴随着危险,包持着「个体帮助」的心态一个人走透世界的周钰淇,曾在整个西非最有钱的国家奈及利亚遇到抢劫,当时她躲在后车厢使尽力气的平躺,就怕被抢匪发现。她强调,就算不透过台湾的慈善机构,也要跟当地的机构联络,因为在非洲,皮肤颜色浅的人就很容易被当成「有钱的肥羊」或「外来者」,除了警察会收「过路费」之外,许多贫民窟的村落为了自卫,常将经过的旅客当成强盗而无端射杀

▲在尚坦尼亚的尚吉巴自治区遇到抓海星的捕钓手。

在许许多多的磨难之中,又回到台湾的周钰淇认为,自己的力量很微小,很容易被既得利益者打压,但如果能成就一个「交流平台」,让想要参与服务行动的「个体」,都能在上面找到资讯或号召伙伴,不涉及金钱、不涉及利益,纯粹的只有「行动」,那不但可以保持「助人」的初衷,也能形成对抗庞大恶势力的能力。

周钰淇说,每个人关心的事情不同,有时候迫于压力必须妥协,也很常感到无奈,在第三世界那种「贫穷是普遍现象」的地区,政府也不会特地去保护或支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高级的俱乐部外面就是贫民窟」;所以她才会觉得,与其提供钱,不如告诉他们怎么赚钱、怎么帮助别人,才能真的逆转这些不公平的现象。

周钰淇笑说,虽然有时候真的很累,但希望真的有「每个人都有发起慈善的自由、个人的能力也不会牵涉到机构的利益」的那天,为了达到这个梦想,就算再多的妥协都不要紧,因为她懂得「坚持自己的原则」;透过写书、演讲,让青年学子了解慈善背后的意义,就像关心台湾大小事的「台客剧场」一样,用自己的小力量去建筑大梦想,未来一定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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