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普拉斯之庄子导演的逍遥游:做人无奈,不想制造新生命

记者林映妤/专访

小平头小胡子,戴着黑框眼镜走进办公室,很瘦很瘦,还微微驼背,举起手腼腆地打招呼:「嘿…!」亲切的阿伯,拥有台大哲学系、师大英语系双学位,栽进纪录片里,一拍就17个年头。他是纪录片《无米乐》、《牵阮的手》导演,也是《大佛普拉斯男主角菜埔」,庄益增,大家都叫他庄子导演。

课本上学到的庄子处于乱世而明哲保身,叫这绰号,让庄益增的性格似乎也同庄子一般逍遥自适。他爱喝酒,从年轻时就天天来上好几杯,曾经想过自己都已经喝到成瘾,像是酒精中毒,还是别喝了吧!戒了一两周,身体感觉好些了,他心想:「又能再继续了。」访问当天正好还是他戒了2个月后再解禁的重要时刻。

▲《大佛普拉斯》庄益增。(图/记者季相儒摄)

曾经有次他喝到烂醉,骑摩托车回家的路上在桥上自摔,庄益增站起来、扶起车,醉醺醺地再骑回家,回到新店山上他倒头就睡,醒来才发现自己锁骨断了,身体左半边还喷了一堆血。老婆出外拍片不在家,他打给朋友,才赶紧把自己给送进医院。「还喝吗?」、「当然当然,照喝!」

后来2006年他拍纪录片《牵阮的手》,发现长期酗酒,让他体力精神都不好,便下定决心一路戒到了2010年,从一年365天大幅减到一年只剩20天,「身体又变好了,所以从2010年又继续喝,这就像毒瘾一样嘛!」所以他暗自决定,以后每一年都要戒3个月、喝9个月,对他来说,一种是善待身体,另一种是喂养心灵

不过戒酒对于他来说不是人生最困扰的事,烦的是他的思考无法停止。「我觉得我是很虚无的人,我们被生下来,那是一个很无奈的事,『做人』很无奈。我从18到现在51岁,一直在找『人生的意义』,或许这个问题不会造成你们的困扰,但会造成我的困扰。」

他指着地上,仿佛那有个黑洞,「我现在的答案是,人生没有意义。我把那个答案放到下面去埋起来,它现在无法干扰我了。」不过这答案哪来?就连读哲学的庄益增也没找到生命的出路,他就是知道,人生其实没有意义。所以他说,自己不生小孩很大的原因是这个,「我就不想主动去制造一个新的生命,让他去面对这个问题,我老婆也是这样想。」于是2人达成共识不生小孩。

▲庄益增认为人生虚无,不想生小孩。(图/记者季相儒摄)

以上听来庄益增是个经常随着自我欲望、相当任性的人,事实上秉持着「出世」精神的他却做着最「入世」的事。问到怎拍起纪录片,他透露都是当时的女友、现在的老婆颜兰权因为要拍921纪录片,没钱,团队的人全跑光,他看着一介弱女子独自辛苦很心疼,便加入帮忙,然后成了一条「不归路」。

「我爱七逃,命好啦!整天吃饱、七逃啊,我朋友很多,串门子喝酒,35岁前、2000年前,我都是过这样的日子。」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陷入「爱情的陷阱」,庄益增开始陪着女友拍片、当起助理,然后帮着帮着,他也一部部拍成了导演。

嘴上碎念着都是因为「一念之仁」,自己才走了歹路拍起纪录片,但借着《无米乐》攫取台湾社会目光,跳脱批判的框架,其实他已然掀起一场温柔的革命。庄益增自嘲拍片很吊诡,因为有案子上门,合约签了可以先拿到30%的钱,这些钱可以先拿去还债、解决生活困难,但因为被套牢了,就得生出片子,拍片时又要到处借钱,成为一个恶性循环。

两夫妻曾把长辈留下的金子全卖掉,拿去买剪接电脑的硬碟,几万块也必须花,然后日子省省得过。他们后来住在通化街,租一个很旧的台电宿舍,6、7坪,一个月租金6、7000元,「拍片不可能会翻身的。」近年他们转往高雄定居、教书才有稳定收入,但也只教到这个学期,日子还是走一步算一步。

他说:「拍纪录片很辛苦啊,其实是在当义工嘛,个人薪资都是零,有够微薄的。」他们平常还要接一些可以赚钱的案子来养纪录片,所以一年的时间里,有一半拍纪录片,另一半得拍可以赚钱的小案子来维持生活。

▲庄益增嘴上抱怨,其实对拍片还是有无限热忱。(图/记者季相儒摄)

抱怨归抱怨,还是照拍无误,他对影像、对台湾、对本土的热情,淹没在那些用现实堆砌的言语中,听得出来其实他还怀有满满的爱。问了庄子导演的生日,1966年1月21日,没有意外的跟我一样是人人称作怪咖的水瓶座,我们笑着起身握手,原来是两个矛盾的综合体聊天

当了导演这么多年,忽然摇身成为《大佛》男主角,庄益增这倒无法如此淡定,坦言对表演跟票房担心死了,就怕拖累这么用心剧组。不过其实他的演出获得很高的评价,因为底层素人生活化,就是导演黄信尧要的那种味道,不须刻意雕琢,只需发挥本色

《大佛普拉斯》用黑色幽默稀释了对社会威权、体制的尖锐提问,不让「你真的知道佛像里是什么吗?」、「你知道你在拜的是什么吗?」等问题这么赤裸裸的晒出。问他,你觉得电影要讲什么?他只说:「就小人物的故事啊。」不过庄益增朴实的诠释却推动了电影的齿轮、扭紧观众的心,看似轻描淡写,却扎实地敲响了那三声台湾人民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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