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看世界》我心中的日本新武士

日本大众鞋。(作者提供)

武士这职业是日本特有,其精神若用一句话总结,我认为很像《道德经》的「大器免成」(帛书本《老子》),历来流行的版本是「大器晚成」,如果把随方就圆作为「大器」的标配,「免成」是比「晚成」更好理解。

年轻时看日本小说,我对日本敢切腹的男人,其人生的终极目标(或理念)特别好奇,年长后觉得切腹实在太有违人性,在认识了本乡与神社两位先生后,我才明白不是把走中山道(从东京到京都),一路上所碰到的千难万险视为家常便饭才算入流,因为武士道至今仍是日本人的精神大纛,具有武士情怀的汉子,是能照顾男女老少,近似「仁者爱人」的暖男。

空海大师派我来

在前往第12番烧山寺的路上,我的心脏不堪揹包重量早已气喘吁吁,停在路旁以免妨碍他人前行,跟四方来客打招呼的同时,也正好粗估一下是哪国人最多,进行国际问候顺便山访一下心得。一早从不同路径上烧山寺的还真不少,除了日本人还有不少外国人,一位浪人打扮的日本年轻人爬到两脚发红,很大方的让我拍他穿的浪人鞋,我的思绪立刻时空飞越,这不正是江户幕府(1603~1868)时,人们从江户(今东京)走到京都的大众鞋吗?

我在路边歇喘还不忘做功课,不意外地又遇见昨天给我报错路的英国先生,接着是一对德国夫妇,一听我细数已经有多少外国人走在前头,德国女士边帮我加油边笑说:四国是属于全世界的。

我跟来自加利福尼亚的Lily很有话聊,或许因为她教艺术人长得就像跟上帝特别订制似的,我跟她说我能想到的具体比拟,不是她名字的百合而是盛开的莲花,她说刚退休时间多,首先要享受的就是一个「慢」。

过来人的话,没过来的人往往是听不进去的,对曾经忙到被三叉神经痛到吓坏的我不是入耳入心,而是直接一发入魂,我跟Lily因慢走而并肩同行,她对寺前一长排的石雕神像惊呼连连,拿出相机忙着捕捉的同时我略尽绵力加以旁白,只希望她日后看着想着,说不定会对佛教哲学产生兴趣。

我常觉得哲学家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人,不会每天只想着为别人而活,知道人生最大的财富就是拥有丰富的过去,也就是美好的记忆。烧山寺很美,美在白色碎沙铺地,就算不懂得慢品的也难以大步略过,对具有哲学家潜质的那真是来对了地方。

Lily逛完后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说她今天到此为止的同时雨也下来了,我问一位一路上跟我们前后相随的先生:下雨天我不想走山路,到13番要怎么搭公车?

先生说:下了山才有公车站,你跟我走。

在上山的路上,我就对他手上拎着可以折叠的手拉车感到好奇,本乡先生会讲英文,大概是平日没甚么机会跟人交谈,下山时他一路边走边跳说他自己,因为有旧伤,只能用健脚走跳用伤脚辅助前行,他说一年只到烧山寺一次,已经连续十年了,为了拍四季不同的景色,五年前腿受伤后便开始用手拉车拉揹包,到了平坦处他弯身一番整理,便把有超大轮子的手拉车递给我:这车子送你,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你显然比我更需要。

我当下真是大喜过望,安上行李同时接过本乡先生用来绑揹包的带扣绳,我心想,该不会是空海大师在第6番安乐寺的大师堂外,看我礼拜祂的塑像没来由哭得唏哩哗啦,哭完还爬上底座帮忙去除一身的蜘蛛网,于是决定安排我的贵人出门?亦或早在第1番灵山寺,见我在阿弥陀佛面前气血上涌难断舍离寸步难移,因此开始布局指派专人来搭救?我之所以珍视这份礼物,是因为在高松下了巴士后,就一路找不到卖手拉车的店。

有了手拉车更突显揹包的重量,我明晰的手感是腕力能掌握颠簸的车速,暗自开心地赞美着人常说的:一车在手,天长地久。因为走在两边有高度落差的山沟里,车子已颠覆了上山容易下山难的常识,这当然也离不开本乡先生的老马识途,他竟然用带伤的脚帮忙踢走大块的石头,方便我一马平川不带喘,这么周全别人的贴心,让手拉车一路没翻稳如坦克,下了山走到公车站,最后一班已准时开走,我们只好再度「二人同行」到下一个村子。

一到平地,我再度向本乡先生感谢他这个「及时雨」,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何今天决定上山,一定是空海大师要我出门。(《我心中的日本新武士》之一,待续)(朱言紫/台中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