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发展人权导弹?国务卿蓬珮奥得先打赢思想内战

美国总统川普版本的「人权」,引起诸多西方国家的质疑和争议。(图/达志影像/美联社)

雁默/自由撰稿人

美国国务卿蓬珮奥近期宣布,要成立一个新的「不可剥夺权利委员会」(Commission on Unalienable Rights),并宣称「是时候检视人权在美国外交政策中的作用」。委员会主席由曾任美国驻梵蒂冈大使,哈佛法学院教授格伦登(Mary Ann Glendon)担任。

一开始令人有点愣住,美国用于外交的「人权导弹」,不是行之有年了吗?被导弹击中的国家遍及各大洲,何须再成立一个委员会?

根据蓬珮奥的说法,人权的定义已经失去焦点,他想重新统整这个概念,以审查人权在公共政策中的作用,并说「随着人权主张激增,部分主张因发生碰撞而紧张,导致有哪些权利得获尊重的质疑与冲突。」。国务院补充解释,委员会比较像「研究小组」,「审视普遍人权的概念,以及固有权利与政府规定的权利之间的区别」,「无论你是直男还是同性恋,男人还是女人,还是黑人白人,棕色或紫色都没关系」。

听起来,说了好像没说,「黑豹」不是已经获得奥斯卡奖了吗?同性恋题材不也已经大行其道了吗?所谓「(个人)固有权利」与「政府规定的权利」之间,在美国还有什么模糊不清之处吗?

好在,这个保守右派政府疑似左倾的政治动作,立刻被自由左派打脸质疑,否则外人还真摸不清个中奥妙。国际特赦组织抨击这是「人权政治化」,另有自由左派团体批评,委员会主席格伦登一直是反堕胎代言人,因此这研究小组是一种以宗教自由为幌子,削弱LGBTQ与女权的策略。

国际特赦组织认为川普就是个反人权的旗手,其政府所成立的人权委员会一旦外扩至外交领域,只会拉低全球人权标准

自由左派与保守右派口中的「人权」到底是否一回事?看起来似乎不是,因此左派质疑这是「人权政治化」,毋宁是说,此乃「人权标准右派化」。

身为福音派基督徒的蓬珮奥说 ——人们声称某个东西是人权,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如我们的《独立宣言》所称,我们所有人、人类大家庭的每一分子,都被造物主赋予某些不可剥夺的权利?

一般印象,美国在对外关系上,民主党政府属「价值嘴砲」型,共和党政府属「舞刀弄枪」型,无论哪一型,反正就是要软着硬着压着你接受他那一套。那当共和党政府欲发展「价值嘴砲」时,意味着什么?是不是觉得光是「舞刀弄枪」不够用了呢?

大致而言,美国奉行自由主义,而自由主义的特征之一,就是思想流派虽多如牛毛,彼此之间却有深刻的矛盾。尽管如此,各种流派的额头上仍都贴着相同的标签个人主义重商主义民本主义、小政府主义、经济自由放任主义,只是这些标签被各种派别染上了不同的底色而已。

既然目前是共和党当家,我们就针对保守右派奉行的主义切入,说说蓬珮奥为何想搞「人权政治化」。

美国例外论与人权

保守右派的大特征就是死守「美国例外论」,这个论点转个面也就是「美国中心论」。保守派认为美国脱胎于英国的自由主义,且没有欧洲极权,封建的历史包袱。美国创立于英国社会里最具个人主义色彩的一批新教徒,他们自认美国是英国的例外,英国又是欧洲的例外,这「例外中的例外」创造了人类史上最自由的政体。

「美国例外论」的核心,就是自由、(机会与人格的)平等、个人主义、民本主义与自由放任的经济主张。在此理念下,保守右派特别强调「限制政府权力」,反官僚主义,宗教自由,重商主义,并认为美国没有无产阶级,只有资产阶级(因为工人阶级就很富有),贫富不均的问题只在于「富人太富有」,而不在于「穷人太穷」。

再者,可能也是影响世局最深的,保守右派坚持认为美国具有崇高的历史使命,应积极地以强大的军事武力做后盾,将「自由」落实到全世界,这便形成了保守派的爱国主义成色。

说到底,保守右派就是以宗教情怀的尺度来规整诸多现代概念。与之相对的自由左派,则排斥右派的传统爱国主义,并无兴致留恋于「美国例外论」,毕竟在「普世的」自由主义概念下,不应该有「例外」。而自由左派在求取「思想进步」的需求下,「美国中心」这种概念是个包袱。

在政府治理上,保守右派认为奥巴马的医保政策(的国有化)是一种「大政府」倾向,强制人民购买指定的产品,违背「限制政府权力」的建国理念,侵害个体选择权。相对地,自由左派认为川普才是个「大政府」主义者,总以国家力量摧毁左派曾经建立的「新美国精神」,包含种族平权移民包容等各种意识形态,并孺慕其他国家的威权主义者。

左右派恒久不息的理念斗争是方方面面的,而其中一个突出的焦点,即根植于个人主义的「人权」议题。保守派不会承认人权是自由派专利,毕竟他们也是个人主义信徒,但保守派自身的爱国主义与白人优越感,却时常与(自由派高唱的)人权格格不入,也是事实。

上世纪60年代美国掀起了一场社会革命 —— 黑人争取公民权利的民权运动。这场文化战争为自由左派所吸纳,让左右派思想在美国内部更为壁垒分明

「少数权利」这个概念很快地上升到「男女性别」层次、「传统家庭与非传统性关系」层次,’「信徒与非信徒的传统关系」层次、「年轻人与年长者」层次。美国社会面临了「权利对权利」的激烈互杠,权利语言成了美国公共领域的主要表达方式。

当个人权利被高高捧起时,按照委员会主委格伦登曾经的说法 —— 这种对权利的新理解,即强调个体的,绝对的,并表现出一种非社会性与去责任化的特征 —— 致使许多传统价值变成了重灾区。最明显的例子,一夫一妻家庭制不再处于道德制高点,人权者主张单亲家庭与同性恋家庭亦应有相同的权利。可能这对保守派的格伦登而言,就是一种「去社会性」。

更有些例子显现在美国法院对「权利」相关案件的判决里,例如善于游泳者,对溺水孩童见死不救,无需承担法律责任(前提是其并非肇事者)。换言之,将「个人权利」推到极致,传统道德,无论是公德或私德领域,都受到严峻的挑战

此后的发展,「权利」话语解构了美国社会的传统道德架构。

由此可知,对于以宗教情怀为底色的保守右派而言,建国先贤所彰显的「美国价值」几乎完全变了样,而坚守传统的美国公民便长期积郁于「权利」(平权)所带来的思想压抑。这就是川普当选的精神底蕴,保守的美国公民「求解放」,不仅只在于就业这类物质需求,也在于思想上的怀旧。

「不可剥夺权利委员会」便是在这种左右思想对抗里的产物。当「人权」在美国内部都众说纷纭时,就难以让共和党政府将「人权」作为对外关系上的有效工具,因为一旦这么做,国内绝不乏批判揶揄的扯后腿者。

人权内战

在中美贸易战期间,国务卿蓬珮奥对中国发起了「全球诋毁」的行动,但是在「人权」工具上,共和党政府的说词,威力远不如致力与欧洲思想同轨的奥巴马政府。毕竟,坚持「美国例外论」的保守心态,如何在思想上与「被例外」的欧洲同心同德?

六月,一对萨尔瓦多非法移民父女,溺毙于美墨边境的格兰河(Rio Grande),一张令人感到悲伤的照片,与媒体的悲情叙述「两岁的女童在生命最后一刻,仍紧抱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的父亲,一同死去。」,重创了川普的民意支持度。

欧洲在人权标准上自视甚高,怎愿意与川普版本的「人权」相提并论?但话说回来,类似的「人权困境」亦发生在欧洲对难民处置问题上的分歧。所以当俄罗斯总统普丁在G20高峰会中批判「自由主义正在反噬自身」,并针对难民问题发难时,与欧洲右派的主张所见略同就一点都不奇怪。

「人权」究竟应如何面对大量外来者冲击本地居民的工作权、房产价格与生活品质等种种问题,对人权团体或许不是问题,但对执政的政府就是大问题,因为当家的需要「负责」。

也就是说,事不关己、博美的「人权」高调大家都爱唱,一旦自己深陷其中发现那不美好的一面,就肯定会有「多数生存权」出马对抗「少数生存权」的旋律出现,其实也就是格伦登所言,权利之间的相互对撞,难以避免「去责任化」的结果:游泳健将没有责任救助溺水的孩童,只要他不是肇事者。

人权概念的内部矛盾,当然是可供保守右派重新崛起的土壤,这趋势也必然会使自由左派心生警惕。当保守派意图与自由派思想和解时,自由派只会认为诸多保守派思想会被嵌入和解议题里。

「造物主赋予某些不可剥夺的权利」到底是什么?「负责任的个人主义」又是什么?这类宗教性暗示与社会性前提,自由派听了就头皮发麻,又怎么可能得出标准答案?

不能思想和解,就得诉诸思想箝制,保守右派所能做到的极致就是麦卡锡主义。对自由左派而言,蓬珮奥想搞的说不定就是人权版的麦卡锡主义,对于「人权政治化」,「人权保守化」当然会反对到底。

对于世界各国来说,美国的问题就是管太多,物质上和心灵上的都要管。保守右派那种自由解放全世界的使命感与侵略性,令人反感。自由左派那种不切实际地唱高调,并诱迫他国合音,也令人厌恶。

对美国自身而言,问题出在永无止尽的思想内战。在一些软性的推销中,美国思想不乏积极正面的进步意义,但工具性地强迫推销,又抵消了前述的贡献。因此,将思想作为外交工具与对抗武器,美国只会毁灭自己的价值正当性,毕竟家中还在「内战」,总不乏反对者,各国也都看在眼里。

总而言之,蓬珮奥工具性利用「人权导弹」即便能成真,也肯定不会像贸易战或科技战那样产生精纯的美国共识。

「人权」在美国社会所造成的尖锐对立,会对师法美国的国家造成困惑,而自从川普上台后,这个存在于美国社会的矛盾则更外显,现在,我们已经很难辨认什么才是「美国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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