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论广场》自由撰稿人的告白(施正锋)

东华大学教授施正锋。(本报资料照)

小时候被送回雾峰陪祖父,他每天起床的三部曲,首先是注射针筒的水煮消毒,接着泡一大壶老茶给求医的患者,再来是阅读《征信新闻报》,也就是今天的《中国时报》。2008年到东华大学担任院长前后,受邀在中时写了一阵子「观念平台」,算是短打。后来中时经营权转手,直到前两年淡江大学老同事邀请参加兵棋推演,此后偶尔会来电邀稿。

博士论文口试时,国际政治老师问我回国后要做什么?诚然,教书研究是起码的,社会服务是必要的,然而,最喜欢的还是从事媒体工作,也就是自由撰稿人(freelance writer)。生性腼腆、很少主动投书,不过多年来,政治立场不同的媒体遇国内外重大议题会找我评论,至少当作光谱一端的指标。上回大选前后一年,担心政党立场而有利益冲突,恳辞所有的专栏及稿约。

戒严时期,父母训诫不能写日记,相当苦闷。大学的理则学老师刘福增则说,文字可以把大脑的思考作更有系统的整理,迄今依然是笔耕的动力,满足思路的洁癖。从大学时代到出国前,老鼠躲猫涂鸦除了抗争,出发点还是厘清事实及阐明道理;回国30年来,书写还多了规范的坚持及意识的交换。终究,言论思想自由不容箝制。

年后,中时邀请撰写专栏,总主笔是性情中人,盛情难却、好事多磨。报社有自己的立场,我不会为难,就当作租借地吧!根据主事者,1400字名家专栏,1200字资深记者专栏。想了想,回道:是否1200字就好?一来我话不多,二来不是名家,三来出国前在中广新闻部当过编译,党外杂志偷写稿不算的话,勉强算是「资深」媒体人。

我虽然跟绿营应该算是同路人,无法接受欺世盗名,台独联盟前辈却多所呵护。现在既然连言论自由都限制,不只割席、更要挞伐。野草烧不尽,以下是近日被删的文字,明月几时有,摘录发轫的心境。

前几天,一位毕业很久的学生打电话来,说要送特别的消毒水过来,我笑说,不用客气了,师母有到药局买了。没多久,他打电话来道歉,说因为送东西到姑姑家,姑丈被外籍看护感染,自己在家自主健康管理。第二天,他又来电,说姑丈往生,姑姑、表姊确诊,表兄由阴转阳,还好,有被送到不同医院。本来好好的一个人,他相当悲愤。

前阵子在校友会上,一位老家在南投的老学长回忆,念高中往返台中,经过雾峰会看一栋漂亮的巴洛克洋房,我说,那是老家。后来因为道路拓宽被拆一半,像漂亮的脸硬生生从前面切下去。祖父当时在楼上看怪手拆屋,相当痛心,一不留心滑下去,从此卧病在床。日本时代的老医生(跟佳里的吴新荣医师上下届),往生前他要求能吃水蜜桃,大概是回忆在日本念书的光景,当时罐头很贵,必须到委托行买。

终究,死亡诊断书写着癌症,那是不知道死因的写法,我知道,那是绝望的心病,哀莫大于心死。我们家不喜欢国民党,因为,躲过满清、熬过日本,竟然逼死,所以由支持党外到民进党,那是自然的。回想起来,祖父算是幸运的,因为我们到最后都陪着他;只记得还是小学生的我,握着他的手,不太能理解大人的事,一直掉眼泪,到现在。

这是一个甜言蜜语、率兽食人的政府。

(作者为东华大学民族事务暨发展学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