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论广场》中正纪念堂的省思(施正锋)

促转会8日公布中正纪念堂转型方案,并建议移除大厅内前总统蒋中正铜像。(姚志平摄)

中正纪念堂是在1980年春竣工开放,我那时候念大三,刚好经历中坜事件、中美断交,及美丽岛事件,人心惶惶、风声鹤唳。当时参加异议社团「大学论坛社」,有一天,学弟光头出现在台大学生活动中心二楼的社办,十分悲愤。后来才知道,他跑去后来被称为「臭头仔庙」的地方,拒绝鞠躬行礼,被宪兵或便衣拉到暗处揍了一顿,剃头以示抗议。这位社友是芋头蕃薯,相当「各馝」(诙谐精灵而有创意),也就是日后的台联党主席刘一德。

在1990年代中,冷战结束、苏联解体,南斯拉夫内战不已,学校邀请指导教授Chadwick F. Alger来台访问,介绍和平研究这门跨领域的学科。当时,师母指定要去看中正纪念堂,我笑了笑说这是「Chiang Temple」(蒋庙),人没有陪着进去。有19年之久,我受命跟同学编了一本英文的《国际和平研究期刊》(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eace Studies),由台湾编辑印刷发行,直到老师过世为止,浸淫和平建构的理论及实务。

在1998年,英国、爱尔兰及北爱尔兰签订和平协定,结束北爱长期的流血,眼见爱尔兰修宪同意让步北爱领土,感触良多。东欧共党政权民主化,国际上开始有所谓转型正义(transitional justice)及和解(reconciliation)的课题,大致上有南非模式(真相)、西班牙模式(去铜像)及东欧模式(洗涤),各有千秋。具体而言,真相委员会是道歉了事,去威权则是锯箭法,而洗涤才是通盘的化解冲突之道;可惜,蔡英文政府上台,被简化为南厂、西厂及东厂。

台湾究竟要采取何种转型正义方式,见仁见智,除了真相的调查公布及受害者的平反补偿,治丝益棼的是加害者、帮凶、受益者、甚至于旁观者的责任。一般而言,失忆、漠视、除罪,或报复是不可取的,前三者不能抚慰冤屈,后者于事无补。从李登辉、陈水扁到马英九总统,政府的作法不外道歉补偿,毕竟已经无法追究元凶陈仪及蒋介石;蔡英文上台敲锣打鼓成立促转会,似乎忘了转型正义的初衷是为了社会的和解。

不谈中国内战或国共斗争,蒋介石在台湾的定位必须有历史纵深。战后,台湾人(本省人)兴高采烈重回祖国怀抱,不了解唐山政治生态的复杂,所以,当三民主义青年团来台湾发展,不只左翼分子,地方仕绅欣然加入,譬如嘉义的许世贤、台南的吴新荣及花莲的张七郎。终究,台湾人莫名其妙卷入国民党内部的斗争,包括陈仪、蒋经国、中统及军统,尽入彀中、一笔烂帐。如果把所有的罪都推给已经过世的人,那是便宜行事。

当年,不少外省人是随着国民党避秦来台,迄今,蒋介石相当程度是被当作摩西一般;佛朗哥在西班牙内战杀人无数,难以比拟。诚然,功过未必可以相抵,而族群和解也不是口号,至若于促转会打算移除中正纪念堂蒋介石铜像,说是要「反省威权历史」,难道不担心族群龃龉进一步撕裂?

祖父生前与东京医专后辈(学弟)吴新荣有来往,不过,可能受到三舅林献堂的影响,阿罩雾(雾峰)顶厝的人不涉政治,所以,应该是没有加入三青团。祖父过世后,几乎所有的文件都被放火烧光光;好多年后,父亲有一天淡淡地说,祖父有国民党的党证,相当不可思议。究竟那是扭曲,还是无奈?

(作者为国立东华大学民族事务暨发展学系教授)